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一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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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會兒,重重歎息:「她說,外公外婆已經過世,我也成年了。她在世間已沒有任何牽掛,終於可以去地獄找你。她說,你在地獄裡等了一千六百多年,她不想讓你再等下去……」 爸眼角的淚,順著清臒的臉頰滾落,滴在僧衣上,如蓮開放。 「所以,爸,我來找你……」終於說到關鍵了,我不禁有些緊張,咽了咽嗓子才繼續說,「你跟媽,可以不必等到地獄再見面,那畢竟太過渺茫。如果你們在生之日,還能享受,你是否願意做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爸看向我,眼裡是極度的無法相信與滿腔的熱切期盼。 我咬著嘴角,緩慢說出:「你去我們的時代,我們一家人相聚。這樣,媽就會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他震驚莫名,咀嚼著我的話,半天無法回神。我知道這對他來說很難一下子接受,趕緊解釋:「當然不是現在去。你的傳記記載,你是虹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長安,終年六十。姚興于逍遙苑依外國法以火焚屍,薪滅形碎,唯舌不爛。」 他皺眉:「薪滅形碎,唯舌不爛?」 「很匪夷所思,是嗎?正是這段記載讓我突發奇想:為何會薪滅形碎,唯舌不爛?」我笑一下,希望我接下來說的不會嚇到他,「因為那屍體不是真人!」 爸猛地抬頭,瞪眼看我:「小什,你……你是說,真的我,去了未來?」 我點頭:「借助我們哪裡的高科技,完全可以作出一模一樣的佳人和不會燒毀的舌頭。」 我緊張地探頭看他:「爸,你願意嗎?在完成佛祖交托的使命後,以生命終結的方式,在這個時代徹底消失,然後在我跟媽的時代開始新的生活。」 看他車默默,似乎還是消化不了我的建議,我再勸道:「我的時代,貨到八九十,甚至上百歲也平常。你跟著我穿越,會受到輻射。所以一旦你到達後,聶叔叔會安排組好的醫療人員為你檢查身體,治療你身體裡的任何疾病。而我回去後,也會給媽媽做骨髓移植手術,你跟媽完全可以在我們的時代再相守幾十年。」 他眼裡有絲不安,我趕緊解釋:「爸,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只有聶叔叔和白阿姨知情。他們對我發誓:會保守這個秘密。所以不會有人把你當成實驗品,我的時代沒有人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我頓一頓,握住他發抖的雙手,微吐出一口氣,「你們相愛一生,還從來沒有相聚過那麼長時間。你一定很期盼與媽一起老來相依,對不對?」 他抬眼看我,淺灰色的瞳仁閃著異樣的晶光:「小什,四年後你還須再來一次,是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卻問了這個問題,我呆了呆才說:「嗯,如果你願意,我得回去準備很多東西。聶叔叔正在按照我的形體定制另一套防輻衣和穿越表,我害得準備假人。當然,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消息帶給媽。媽有了求生意志,才肯接受骨髓移植手術。手術後一切安好了,我會選擇到公元園四零九年,也就是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之前再來此處。」 他沉默一會兒,突然看向我:「小什,你來去兩次,難道身體就不會受損?」 「你母親捨得?」他歎口氣,語氣裡帶著不忍,「為父又怎捨得……」 我一愣,心裡有絲感動,他原來在想這個,微笑著安慰他:「爸,我那麼年輕,完全扛得住。媽是因為在這裡停留時間過長,輻射慢慢積累,有沒有得到及時救治,而我兩次都不會停留太久,回去後就會接受身體檢查,所以不會有事。」 爸從榻上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窗外已經下起了雪子,簌簌敲打在窗櫺上。他眼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沉默不語。高瘦的背影些微佝僂,寂寥孤清。 我站起,走到他身後,將袖袋裡一張打印出來的紙拿出來,有些由於:「爸,這是你所譯的經文清單,你要不要看看……」 「無須看。」他轉頭,臉色淡然,對我受傷的紙瞥一眼,搖頭道,「看與不看,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為父寧願不看,以免有鬆懈之想……」 我訕訕地收回手,將那張紙撕去。他快步走向幾案,拿起案頭一本經書翻看起來,又對著呆立一旁的我溫潤一笑:「小什,快幫為父磨墨!」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微笑:「只有四年了,得抓緊時間……」 我大喜,趕緊點頭。走到他身邊據坐下,手忙腳亂的幫他。可惜對文房四寶實在不知道怎麼擺弄,磨墨時墨汁濺到手上,我又用手抹額頭。爸停下筆,看著我微笑。我剛開始沒明白過來,爸突然用筆在我額上點了一點,然後笑得更大聲。我用手一抹,兩手沾著墨汁。想到自己滿頭黑的模樣肯定很搞笑,突然玩心大起,用手醮一點墨汁,往爸的臉上抹。 爸儒雅的臉被塗了一道黑,看上去很滑稽。我先是一愣,然後大小。他看著我笑,也忍俊不禁,笑聲中飽含滄桑。 我們一直這樣笑著。在笑聲中,有股異樣的暖流熨燙著我周身。原來,跟父親相處,沒有我想像中那麼拘謹。 「小什……」我的手被緊緊握住了,他依舊笑著,眼角有絲晶光閃爍,「對不起,為父從未撫養過你一日。讓你們母子兩受苦了……」 「爸,不怪你的。你只是無法可想罷了。」我也笑著,咬了咬嘴唇,「媽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覺得鼻子酸酸,不想在他面前落淚,低頭繼續磨墨。 他一直看我磨墨,眼裡蘊著寵溺,柔聲問:「你母親說過,你們二十多歲還在學習,你現在可還是學生?」 我自豪的告訴他:「我二十歲就念完碩士了。媽本想讓我繼續讀博士,可是我在讀碩士時就申請了專利,不想浪費時間,還沒畢業就開了公司。然後找到投資銀行為我的項目投資。現在公司業績很不錯,已經上市。」 太多現代詞匯了,我跟爸解釋學歷專利公司上市等,很多地方爸聽不懂,但能迅速用他的理解方式作出詮釋,我越來越佩服他,跟他比,我差得遠了。 「爸,你跟媽在涼州時經歷的饑荒,目睹幾萬甚至幾十萬人餓死,有心救人卻無力回天,我在中學時聽媽講起這段歷史,心中便立下志願:我希望能從事減少人類災難的工作。所以我選擇了農業基因工程專業。在讀大學時,我便一直研究如何讓糧食脫離那種在土地上種植的低效率。」 我一邊解釋現代詞匯,一邊告訴爸我到底在做什麼:「爸,糧食是土地上種出來的,是嗎?」 爸奇怪地看著我,點點頭。 我微微一笑:「我的公司是幾十層的大樓,每一層再分割成幾層流水線,莊稼就生長在流水線的培養基裡,模擬陽光按區域照射,溫度濕度全部人工控制。我的公司裡都是學農業的專業技術人員,糧食不再是農民在地上種植,不再有天災因素的破壞,而是產業工人在培養基和人工環境裡以流水線作業的方式生產出來。這項技術已經在全世界推廣。我的時代人口比你所處的時代多了幾千倍,土地是稀缺資源,只有這樣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土地,在空間生產出最多的糧食,滿足這麼多人的生存需要。」 我講的手舞足蹈,說起我的專業,我總是很興奮,由於牽涉太多現代科技,我又用了不少時間解釋。爸耐心的聽著,雖然有太多疑惑,但他總是彬彬有禮地問我。最後他能理解一部分了,歎息著現代如此驚人的科技,對我點頭贊許:「小什,你做的對……」 我被太多人讚揚過,也得過很多榮譽。但沒有任何讚揚,比得過此刻被父親認可。心裡暖暖,宜昌舒服。我想,這便是親情吧…… 「爸,你該睡了。」看著腕上的手錶,已過午夜。我年輕,無所謂。爸每天要早起,何況他已經五十六了。 「不困。」他溫潤地笑著,「小什,還想聽你多講講…… 「爸,明天再講吧,我可以在這裡陪你十天。然後在媽的五十歲生日前回去,把你的消息作為生日禮物帶給她。」 我幫爸首飾幾案上的照片,爸站起,去櫃子裡捧出一個長方行盒子,珍而重之地打開。見我探頭,他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件小心地拿出給我看。 一摞照片,上面盡是我小時候,從剛出生到研究基地堆雪人。一本翻得頁邊卷起的陳舊筆記本,爸將筆記本打開,讓我看裡面一張媽和外公外婆的合照。 那時的媽好年輕,笑起來如藍天純淨。還有幾把鏽跡斑斑的剃鬚刀,磨破的厚棉襪。有一疊素描紙,上面用鉛筆畫著媽的各種姿勢。我開懷大笑,媽年輕的時候真是傻的可愛。 爸拿起一張紙,打開給我看,笑著問:「還記得嗎?」 我盯著上面幼稚的字體,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啞然失笑:「當然記得。」 爸將每件東西拿起端詳,抹去並不存在的灰塵,再一件件仔細地按順序放回去,最後放入我帶給他的照片。蓋上盒子,他輕輕撫摸著木盒光滑的外表,眼裡柔情似水,抬眼對我笑:「這些年,為父每天都會拿出來看一次。一晃,看著那麼多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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