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羅什籌建的大佛寺已經準備不日動工。他這些天忙著請工匠,校對圖紙,審核各項費用,忙碌的同時還要顧及我。為了讓他安心,我便乖乖在家養胎。

  六月初天氣漸漸轉熱,夏天悄悄走近。西北的夏與江南的悶熱不同,早晚都有涼風,舒爽適意。我肚子越來越大,行動有稍許的不便,不過身上卻沒怎麼長肉。杏子成熟時我饞得不得了,平常根本不敢碰的酸,現在卻是每天不離嘴。張媽很肯定地對我說,肚子不大又尖,是個男孩。我問羅什喜歡男孩女孩,他只笑笑,說男孩女孩都喜歡。

  六月中旬時,家中突然來了一隊人,許久未見的呂紹神情倨傲地宣佈:涼王欲奉佛,須每日聆聽佛法,請羅什法師帶上所有家人即刻回宮。

  他沒容我們過多收拾。我們幾乎是被押解著上了馬車。羅什臉色鐵青,死死護住我。他的二十四個龜茲弟子,還有張媽抱著狗兒,與我們一起踏進了久違的涼王宮殿。

  我們被安置在宮中最外圍的一個院落。看得出這個院落經過匆匆修整,改建成了不倫不類的寺廟模樣。呂紹得意地宣稱這裡是新修的王家大寺,由涼王恭請西域名僧鳩摩羅什主持。

  羅什明白,他再次被呂光軟禁了。

  我端著水盆進屋,看到他站在窗前沉著臉凝視星空。我們回宮裡已經半個月,他又開始了每日被呂光帶在身邊的顧問角色,我知道他極其不喜歡這樣的變相拘禁。

  我微微歎息,喚一聲:「羅什,來漱洗吧。」

  他聞言,掉轉身,立刻上前接過水盆:「不是讓你別做粗活嗎,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哪有那麼嬌弱。再說,適當運動一下,也是好的啊。」我微笑著將毛巾遞給他。

  看著他這半個月裡眉心又有些皺起,心疼得難受:「呂光到底還是不放心你啊。之前平叛,他無暇顧及。平叛回來後,發現你更得人心,聲名遠播。只怕那時他心中已有不快。」

  幫他褪去僧衣,我接著說:「姚萇來請,倒給呂光提了醒,若是他再不扣住你,還會有更多君主希望你為其所用。所以,用請的名義,表面恭敬,其實與軟禁有何兩樣?」

  他不肯讓我多動,硬是將我按到床上,搖搖頭,眉頭微皺,說道:「艾晴,我非是為此不悅。既然已知要用十六年隱忍等待,怎會為呂光困我之舉再生焦慮?」

  他眼光黯淡一下,再抬眼時輕歎:「呂光不許我再籌建大佛寺,說在宮裡的王家寺廟修行便可。」

  我心中一凜,果真籌建天梯山石窟的計劃夭折了。他端起漱洗過的水盆,往屋外走,竭力掩飾波動的情緒:「明日開始,便讓弟子們將錢送還捐資者吧。」

  看著他走出去,孤高的身影有些沉重,真的好捨不得。為何我什麼都幫不了他?正淒然間,突然感到肚子裡輕輕一動,如魚遊過。我立刻停下一切,仔細回想剛剛的細微感覺。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肯定是我多心了。我歎口氣正準備睡覺,突然又是一下!這次千真萬確,寶寶真的動了,它在傳遞活著的信息!

  「羅什,寶寶剛剛動了,它踢我了。」我大叫。羅什進門,急忙奔到我面前俯身貼在肚子上。

  他聽了半晌,卻是沒動靜。我有點急:「寶寶,踢一下啊。讓爸爸知道你在裡面很安全。」

  他抬頭,將手覆蓋在我肚子上,微笑著說:「它還太小了,現在怎可能……」

  「動了!」我大喊,按住他的手,期待地看著他。

  他抬頭激動地看著我,剛剛的憂慮一掃而空,眼裡滿是不可置信的喜悅:「真的,是動了!」

  他開心地再次貼耳在我肚子上,喃喃細語:「孩兒,為父希望你能少折磨你母親,平安出世,健康生長。你若答應,便動一下。」

  我好笑:「它才五個月不到,怎麼可能聽懂你說的話。」

  可是突然肚子被頂了一下,我和羅什吃驚地對視。羅什滿臉欣喜,先前的不快拋開,笑靨翩纖,頓時光彩煥然:「它是你我的孩子,這世間最好的孩子,怎會聽不懂?它會如你一樣乖巧靈動,堅強善良。」

  我禁不住滿心歡喜,細細看著他清俊的眉目,照此描畫我心中孩子的模樣:「我倒是希望孩子像你。要有你一樣的高智商,出挑的容貌,勻稱的身材,善良純潔的心靈,還有對理想的堅韌不拔……」

  「別動!」

  我奇怪地看到羅什臉色瞬間大變,眸子流出驚恐至極的害怕。他迅速托住我後腦,一手仰起我的下巴。當一塊帕子覆在鼻上時,心中頓時一片冰涼。他,到底還是發現了……

  ——注解——

  ①慧皎《高僧傳》中對姚萇來請羅什的記載:「什停涼積年。呂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蘊其深解,無所宣化。苻堅已亡竟不相見。及姚萇僣有關中,亦挹其高名,虛心要請。諸呂以什智計多解,恐為姚謀,不許東入。」

  七十八、諾言

  潘征在我的右手上搭脈,半閉著眼,沉默不語。今日本不是他例診之日,硬是被羅什請來。所以,難得蒙遜這次不在場。

  潘征再看了我的舌苔,眉心漸漸擰起:「夫人最近流過幾次鼻血?」

  「就昨夜……」

  「艾晴!」一聲厲喝,是羅什!他從來沒有對我用過這麼嚴厲的口氣。

  我閉眼,再睜開時哽著嗓子苦澀地說出:「從懷孕起至今,已有五次……」

  「艾晴,你為何瞞著不說!」他幾乎要暴跳,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性子,也有讓我如此害怕的時刻。我低頭,淚水不可遏止地滾落,滴在隆起的腹上。他看到我落淚,愣住了,不忍再責備,握緊拳頭,一下一下地敲著窗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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