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明亮的笑一直浮在嘴角,他為我拂開額頭汗濕的碎發,在我耳邊輕語:「好……」

  甜膩地擁著我躺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什麼,起身把丟在床尾的衣服拿過,從裡面掏出一件東西來。我認出,那是他一直隨身帶著的,當年我送給他的瑪瑙臂珠。

  「今年沒有錢送你生日禮物,只好自己做了。」

  他把珠子遞到我面前,我這才看出原本在我手腕上要繞兩圈的珠子,已經變成了獨立兩串。他拿起其中較小的一串,幫我戴上,又將另一串大的戴在自己手上。突然回想起成親前我冒充曉宣時,他在弗沙提婆營帳中把臂珠戴到我手上。那時他看著對我來說太大的珠子,曾經說過日後要改成兩串。沒想到他真的這麼做了。

  「我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

  鼻子有些酸意。我轉著手腕,欣喜地看著這串晶瑩的珠子。似乎有字,仔細打量,原來在紅潤的珠子上刻了幾個漢字。辨認一下,是七個儒雅的字體——「不負如來不負卿」!猛地抬頭,他正用溫柔似水的眼神將我包容住。

  「我的這串也同樣刻了這句:不負如來不負卿。」他抬起手腕,對著我晃動一下,似乎想起什麼,感慨地搖頭,「很多次想抵當掉,終是捨不得啊。」

  「你……」我不可置信地仔細看上面的字,疑惑地問,「這瑪瑙質地堅硬,你如何刻上這些字的?」

  他微笑一下:「本想自己刻。費了許多力氣,非但沒刻上,反倒把手給割了。」

  原來他手上的傷是這樣來的!不爭氣的淚一下子湧出,我捧著他的手貼到心房:「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並無大礙。」他溫潤地笑笑,「實在無法了,便通過李暠找到一位玉匠,是用玉匠的金剛鑽刻出來的。」看我皺著臉要哭,他急忙貼上我的臉頰親一下,「今日是你生辰,不能哭。」

  他伸手將我攬進懷,滿足地歎息一聲:「你說的這位僧人,把羅什畢生所求凝成一句詩。與他相比,羅什幸運太多。記得你說過,他為心愛的女子寫了很多詩,你還記得多少?」

  知道他是想讓我轉移想哭的心思。眼珠子轉了幾圈,我坐起身說:「念詩不如唱首歌給你聽好嗎?是根據他的詩改編的,你可願意破離歌舞戒?」

  「是你唱,自然可以。」他也坐起,將棉被拉高裹住我,柔柔地撫著我的發,晶亮的眼蘊著幸福的笑。

  我清清嗓子,拉開喉嚨婉轉地唱:

  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輕姑娘的面容,浮現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阿瑪。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阿瑪。
  如果不曾相見,人們就不會相戀。如果不曾相知,怎會受這相思的敖煎。
  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阿瑪。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阿瑪。

  他的眼光一直追隨著我,眼裡的贊許讓我唱得更動情。我沒有譚晶的功力,高音部分唱不上去。只是盡力唱得婉轉動人,自己聽來都有些得意。原來,在心愛的人面前,唱歌也能那麼溫情。

  唱完後含笑看他,他扶著我的肩半靠在床頭,讚歎著:「不相見便不相戀,不相知便不相思。羅什對你,便是如此……」

  靠著他的肩頭,與他十指交纏,回憶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情詩。他的好多詩是以現代詩的形式翻譯,羅什不一定能迅速理解。所以我再找了一首他的古體詩:

  結盡同心締盡緣,此生雖短意纏綿。
  與卿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

  想起倉央嘉措短暫而悲慘的一生,黯然說道:「他此生無法與愛人廝守,只能許以來世了。」

  他眼光灼灼,定定地凝視我:「羅什已犯太多罪孽,怕是要永墜地獄。但若佛祖垂憐,能許我來世,羅什還要與你做夫妻,你可願意?」

  我坐正身子,正色看他:「我呀,比你更貪心呢,我要的是生生世世。無論輪回多少次,無論在六道中的哪一道,我都要與你在一起。攜手相依,笑看風雲。就算你要永墜地獄,我也會在一旁陪你。你可願意?」

  晶瑩的眸子倏然一亮,俊逸的笑容渲染出絕世的流光溢彩。握緊的手指間傳來更重的力道:「你知道的……」

  傍晚的霞光透過窗,染得整間房如玫瑰色般絢麗。我們沐浴在瑰麗的霞光中幸福地對視。這個冬日,唯有今天才是真正晴朗。冬天,真的要過去了……

  七十三、哀鴻遍野

  農曆二月初,陽曆三月中旬,封閉了一個多月的城門第一次打開。姑臧居民面帶菜色地聚集在街道兩邊,苦著臉被迫迎接平叛回來的呂光大軍。下了近三個月的雪終於在初春的回暖下消融殆盡,被埋了許久的垃圾鋪滿街道,呂紹昨日趕著人匆匆清掃一遍,卻依舊難掩饑荒後的狼藉。

  呂光大軍進城時,鑼鼓齊鳴,熱鬧的氣氛下是一張張漠然的臉。旌旗飄揚,簇擁著呂光踏馬緩行,一旁的呂篆、呂弘還有侄子呂隆、呂超無不得意地昂首挺胸。騎馬的將領過後,便是一隊隊士兵,黑黝黝的臉上滿是倦意,棉襖破舊,翻出髒得不見原色的棉絮,唯有背後那個大大的「卒」字很遠便能明顯看出。呂光出征時帶了五萬人,呂弘援兵時又帶了三萬多人,而現在回來的,我根據隊列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是三萬多人,心裡咯噔一下,少了一半多啊。

  士兵的隊列過後,是陣型頗大的牛車隊。車上馱著的,看形狀是糧食!餓久了的姑臧居民在看到這一車車糧食後終於騷動。人群爆發出歡呼,向街心擁堵,卻被街邊維持秩序的士兵攔住。一隻只瘦弱的手伸出,無望地在空中虛抓。

  這麼多糧,絕對不會是呂光自己帶去打仗剩下的。在這災荒中哪裡還能找到糧?我在街口看著呂氏一族的趾高氣昂,心裡冷笑。

  十六國一百三十多年裡,翻開史書,經常看到的短短幾行字:

  「是歲,大饑。」

  「關中饑、疫。」

  「大旱,疾疫,米斛萬錢。」

  「荊、豫、徐、揚、冀五州大水。」

  我們一直說中國地大物博,實際情況是,地是大,物卻並不博。由於東西南北地理上的差異,每一年都會在局部地區發生天災。國家統一時,可在各地調配資源。分裂時或者皇家太過腐敗,出現災荒卻無人賑濟的地區怎麼辦?只能搶別人的。所以天災經常跟人禍結合在一起。分裂或王朝瀕臨滅亡時期,史書上出現大量的天災記錄,迷信之人總以天譴來解釋。實際是國家無力調配資源,饑荒與戰爭實在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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