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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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 他貼著我的耳朵,輕輕唱起了歌。曲調已經跑得不成樣子,可是,仍能聽出那是我在二十三年前教給他和弗沙提婆的生日歌。他輕柔的聲音仿如仙樂,一撥一撥地撫弄我的心弦。 「看你憋了很久了。」唱完了,他摟著我,「想哭就哭吧……」 在他溫暖的懷裡,我終於遏制不住地哭了…… 五十九、望鄉 王城東門外的大片空地被擠得滿滿當當。兩萬多匹駱駝負著裝滿奇珍異寶的沉重行囊,一萬多匹西域良馬,還有中原沒有的殊禽怪獸千百餘品。六萬多名將士,五千多騎兵,一萬名龜茲樂師舞伎手工藝人等,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無立錐之地。白震帶著王室成員和龜茲官員站在城門口為呂光送行,弗沙提婆站在他身後,無暇與呂氏諸人寒暄,只顧將眼光定在我和羅什身上。① 昨夜他和曉萱帶著孩子跟我們道別,每個人都哭了。兩兄弟平生第一次擁抱,卻是在離別之時。夫妻倆為我們準備了很多衣物用具,還有錢,將馬車裝得滿滿的。 白震正在跟呂光客氣地道別,突然身後送別的人群裡擠出一隊僧人,身上背著行囊,急匆匆地沖羅什而來。 「師尊,帶我們走吧。」有上百號僧人,向羅什哭喊。 其實要跟著羅什走的僧人不止這一百來人。走之前幾天,就不停有僧人從王新寺、雀離大寺、奇特寺及龜茲其他寺廟來王宮,懇求羅什帶上他們,有千人之多。羅什向呂光請求,卻被一口拒絕。呂光的心思很好猜:他不信佛,帶上僧人對他毫無價值,反而消耗口糧。而且這麼多僧人,只聽從羅什,萬一路途上有變,呂光豈不麻煩。他之所以帶上羅什,還是不確定苻堅能否得勝。如果苻堅無恙,他還可奉上羅什作為禮物,也算有個交差。 羅什自然明白呂光的心思,所以走之前幾天裡,他每日苦勸那些要跟從的僧人們。本以為能讓他們放棄,不想今日還是有那麼多人堅持。眼見呂光眼裡已經蓄著不滿,羅什趕緊上前勸說,終於還是讓他們哭著回了頭。 一聲鞭響,前頭車隊開始動了,送行的人群爆發出哭聲。羅什的臉有些蒼白,拉著我的手,向弗沙提婆一家拜別。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龜茲的藍天,似乎想將這方天地永遠刻入腦海中。我看著他眼中濃濃的眷戀,心中淒然,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包進手帕,遞給他。 「這是龜茲的土,帶在身上,就如同見到故鄉一樣。」 他接過,珍視地看著,鄭重包起,放進懷中。然後,我們轉身上了馬車。車輪緩緩向前,我掀開簾子,與羅什一起看著三月早春寒風中的弗沙提婆。他的衣角被風鼓起,迭迭蕩蕩。高大的身影在視野中越來越小,終於混在一群黑點中無法分辨。視線被淚水模糊,永別了,弗沙提婆,我會永遠記住你。謝謝你…… 溫暖的胸膛貼近我,他摟著我的腰,眼裡有些晶光。我回頭抱住他,讓他在我懷中盡情為了家鄉,為了親人留下最後一次淚。馬車帶著我們,去那亂世紛爭滿目蒼痍的痛苦大地。從此後,我們的命運便與中原緊緊相連。 古代出行,若乘馬車,每日平均可走三十公里。但我們的隊伍太過龐大,有兩萬匹駱駝,還有六萬多名步兵,步行速度每天最多只能走十五公里,難怪要用半年才抵達姑臧。我們所走的路,便是沿著塔里木盆地邊緣的絲綢之路南段。這條道路一直延續到現代,標為314國道,從托克遜到與巴基斯坦交界的紅其拉甫口岸,最後可達印度,這便是玄奘西行所走的路。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路上看到最典型的西部景觀,無邊無際的戈壁沙漠,形態各異的雅丹地貌。現在是淺水期,沿路河床大半乾涸,由於泥土富含礦物質,這些鹽灘呈現出大片彩色的不規則紋理,在陽光照耀下閃著令人炫目的光芒,美得讓人屏住呼吸。 天際勾勒出連綿不絕的天山山脈,平坦的戈壁灘上,叢生著沙棘、紅柳等耐旱植被。不時能看到遠處有野駱駝群,野驢群,野馬群在晃晃悠悠。在現代,這些地方,到了現代探測出富含石油和天然氣,我去庫車考察時,坐著汽車行駛在314國道上,開闊的視野內,滿目都是緩緩拉動的磕頭機,在夕陽餘暉下,令人盪氣迴腸。 到了輪台,我們幾日都行進在胡楊林中。這是新疆最多最大的胡楊林之一,每年十月,金黃色的胡楊將天際都染成金色。而在輪台,我看到了漢代屯墾戍邊的故城和亭燧。西漢時,大軍遠征,為了解決給養,戰士們平時種糧,自給自足。這樣的屯田一步步推進,將大漢的軍威遍佈西域。 柯格拉克古城,卓爾庫特古城,烏壘城,皆是漢代屯田衛城。而龜茲最前哨的輪頭國王城,由於西漢時李廣利兩次伐大宛,經過輪頭國時「攻數日,屠之」,導致輪頭徹底亡沒。我們在輪頭故城中留宿了一夜,周圍只有幾個殘破的村莊。這屠殺早已曆四百多年,卻仍無法使一個小國恢復,可見當年屠殺的慘烈。 自從知道我未來人的真實身份,他便時常問我千年後的情況與知識。他的智商、領悟能力以及對我的信賴讓我不想對他有任何隱瞞。所以雖然旅途艱苦,但每天能有那麼多時間交流,讓我們把之前幾十年的空缺彌補回來,倒覺不出路上的苦來。我針對見到的沙漠戈壁特殊之處,跟他講基本的地理物理歷史氣象學等知識,每每讓他驚訝讚歎甚至不解。我現在已經對他完全敞開了心扉,除了,我穿越的代價…… 走了一個月,才進入焉耆境內。首先進的,便是焉耆最前哨的鐵門關,這座漢人建立的關隘矗立在孔雀河西岸。張騫出使西域時兩度此處,班超也途經此地,在孔雀河邊飲馬,所以孔雀河亦稱飲馬河。這條源於博斯騰湖終點為羅布泊的無支流內陸河,孕育了下游的千古文明——樓蘭。 我所處的時代,樓蘭已經衰敗。十來年後,東晉高僧法顯西行取經,途經樓蘭,已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問起羅什,他搖頭歎氣。他說小時候曾聽人說起過,樓蘭因河水改道,水分減少,鹽鹼日積。氣候的反常導致瘟疫橫行,大半人死亡。剩下的人被迫遷涉,樓蘭這千年古國,已在混濁模糊中轟然而散…… 我們北行上焉耆,一路都在孔雀河邊走,玉水如帶,水波清亮,完全看不出在它斷流的下游,離此兩百公里處,是漫天黃沙掩埋的樓蘭。 離焉耆王城還有大概不到百里時,我們在太陽餘暉下進入了一片狹窄的山谷,呂光下令紮營休息。我看著忙碌紮營的眾人,突然意識到,這裡,將會有一場慘劇發生…… ——注解—— ①《晉書呂光傳》記載:堅聞光平西域,以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道絕不通。光既平龜茲,有留焉之志。時始獲鳩摩羅什,羅什勸之東還,語在《西夷傳》。光於是大饗文武,博議進止。眾鹹請還,光從之,以駝兩萬餘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餘品,駿馬萬餘匹。 六十、峽谷慘變 在所有人忙碌之時,羅什一直沉默著看天,又蹲到草地裡看了一會兒,擔憂地搖頭:「黑雲壓頂,蟲蟻匆忙,今夜應會有雨。怎可在此山谷中停留?全軍將士必定狼狽不堪,應遷往高地才行。」 他還是坐不住,去呂光帳中勸說,而我則在搭好的帳篷裡整理東西。過了半小時他回來,沉悶著臉:「呂光說將士已休,不宜再動。」他吐出悶氣,奇怪地看著我,「艾晴,你在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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