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九一


  想起他,我不由停下咀嚼:「羅什知道嗎?」

  「還不知道。我無法見到他。呂光將他關押起來了,看守的全是親信,連錢也買不通。」他歎口氣,有些擔憂,「估計呂光是怕大哥在婚禮前自盡,所以看守得極為嚴密。」

  我搖搖頭,肯定地說:「他不會自盡的。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不言死字。」

  他看我一眼,扯嘴笑一笑:「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他看著我吃東西,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說,「艾晴,你不覺得這對你們,反而是件好事嗎?」

  我抬頭,看見他敏銳的淺灰眼珠。

  「你有沒有想過,除非他還俗,可他除了愛你,心中還有佛陀,還俗也非他所願。你呢,也太理智,要他去漢地傳播佛法,不讓他還俗,這樣下去,無論你們愛得多深,也永遠沒有在一起的機會。呂光強逼他娶親雖然手段惡劣,卻無意中成全了你們倆,反倒是為你們解決了這兩難境地。」

  他深深歎息,停下來看著我,眼神有些飄忽,半晌後才重新聚焦在我臉上,怔怔地說:「既然他一定要娶,那麼娶你是最佳選擇。他總算可以給你一個名分了。」

  名分?我沒想過這個東西,也從來都不敢有片刻奢求。現在仔細地體會弗沙提婆的話,方才知道名分兩字,對我與他來說,是多麼難能可貴。名分?是真的嗎?婚禮過後,我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妻……

  「還有,我已經安排人去接公主,明天就會到了。」

  啊?一口湯差點嗆到,我拼命咳嗽。

  「瞧你急的。」他撲哧笑出聲,輕拍我的背,「我接的是你弟妹——曉萱。否則,婚禮上我怎麼把她變出來?」

  我們住在蘇巴什城裡的龜茲王離宮裡,與雀離大寺毗鄰。弗沙提婆是國師,住的是僅比王和呂光差一檔次的獨門院落,食宿條件在古代來說算得上豪華。當天晚上,為了遮人耳目,我還是跟弗沙提婆一個房間,不過他睡外間,我和米兒睡里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似乎一整夜,外面總傳來輾轉的聲音。

  第二天我醒來時,弗沙提婆早就出去了。為防差錯,我不能出門,一整天待在屋裡心焦地等待曉萱到來。中午時分弗沙提婆回來了,跟我一起吃中飯。他是婚禮的經辦人,有很多事要籌備。婚禮按照呂光的意思在雀離大寺舉辦,場地便是主殿前的大塊廣場。而新房則是羅什在寺裡的房間,一個小小的院落。

  聽他講著,心裡其實很苦澀。在寺院裡舉辦婚禮,以禪房做新房,觀禮的都是僧人,這樣的婚禮,還真是史上絕無僅有的。

  「艾晴!」他將我的肩膀扳正,低頭柔聲說,「別想那麼多……」

  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他放開我,臉上有些訕訕:「又忘了,漢人規矩,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有事,走了。」

  看他匆忙要離開,我連忙叫住他。看著他發青的眼圈,猶豫一會兒,還是說出口:「你,要不要睡一會兒再出去?」

  他愣住,轉眼明瞭。兩手輕拍一拍臉頰,有點苦笑:「這麼明顯嗎?」他用手摸著鼻子,嗯嗯兩聲,「肯定是昨晚蚊子太多了,攪得我一夜睡不著。」

  我抬眼,對視上他淺灰色的瞳人。

  「今晚一定要叫曉萱給我趕蚊子。」他哈哈笑了起來,邊笑邊往外走,「好了,真的要走了。還得去幫你打聽他的消息呢。」

  傍晚時分弗沙提婆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戴面紗穿著華麗的龜茲女人。我正疑惑地看著,那個女人去掉面紗,原來是曉萱。弗沙提婆皺著眉頭告訴我,還是沒辦法見到羅什,不過打聽到羅什有按時吃東西,但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坐念經。他要我和曉萱換裝,然後讓我蒙著臉,最後秘密地帶著我去見龜茲王和王妃。

  我對著坐在上首的白震和他的王妃盈盈跪拜。王妃走到我面前將我攙起,仔細打量我。她已近中年,身子發福,面目倒是很慈祥。她取下手上的金鐲子,看到我右手上已經戴著瑪瑙臂珠,便套進我的左手,鐲子有點大,晃晃蕩蕩的。

  端詳一會兒,她歎息著用吐火羅語說:「孩子,本該男方先說媒再定親的,現在,只能一切從簡了。不過,女方的彩禮,王和我都不會委屈你的。」

  我鞠身再拜:「多謝王和王妃。艾晴一介平民,不敢受如此重禮。」

  「你既已拜本王和王妃為義父義母,怎會再是平民呢?」白震也走近我,將佩戴的一塊獅子玉闕取下交給王妃,由王妃系在我腰上。

  「你是龜茲公主,記住,你的名字叫阿竭耶末帝,不再是那個漢人名。」

  白震說這話時,語氣中仍有不滿,瞪了弗沙提婆一眼。他回了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一下子將我帶回十一年前,他也是這樣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注解——

  ①慧皎《高僧傳》中對阿竭耶末帝的記載:「時王女為尼。字阿竭耶末帝,博覽群經,特深禪要,雲已證二果。聞法喜踴,乃更設大集,請開方等經奧。什為推辯諸法皆空無我,分別陰界,假名非實。時會聽者,莫不悲感追悼恨悟之晚矣。」

  五十三、一生唯一的婚禮

  「艾晴姐姐的皮膚真好,如凝脂一般光滑細膩,真是讓女人們羡慕呢。」曉萱贊道。

  她給我梳妝打扮,按龜茲風俗在盤好的髮髻外戴上紗冠。我在江南長大,皮膚比起古代女子自然要細膩一些,喜歡戶外跑而曬出來的淡淡雀斑被脂粉遮掩住,此刻看上去倒真是唇紅齒白。尤其龜茲的婚服也是紅白相間,銅鏡裡印出的那個面帶羞澀卻遮不住笑意的女子,就是我嗎?

  外面歡快的音樂聲不絕於耳,有歌手在唱著婚慶的歌,倒是熱鬧。弗沙提婆走進房間,臉色不太好看,我趕緊用眼神詢問。

  他噓出一口氣,鬱悶地說:「本來該是新郎迎親,呂光派了幾個人要送他來,但他倔勁發作,怎麼也不肯動。」

  「沒關係的,這婚禮本來就是鬧劇……」我輕輕搖頭,看見自己穿上嫁衣的喜悅心情瞬間澆滅。明知他並不知道是我,心裡,到底還是有些微澀澀。

  「艾晴,別胡說!」他厲聲喝住我,鄭重地緊盯著我的眼,「不管一會兒呂光做什麼,這是場正式的婚禮,是你和他此生唯一一次。你不是很有勇氣嗎?做個最堅強的新娘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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