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八六


  我呆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居然是這樣……

  「艾晴,我沒想到符堅會在這個時候為晉國所敗,他本來已是中原最強大的勢力了。我更沒想到呂光有意趁此機會在西域自立,所以扣住大哥不放。大哥所受羞辱,深究原因,實在是因我而起。」他愧赧難當,握緊雙拳,「如果可以,我寧願代他受辱。看他一次次從馬上摔下,比摔在我自己身上還疼。」

  車窗外又傳來哄堂大笑,這笑聲如一根根箭,狠狠地從四面八方刺向我。整個人似乎要從座上跌下,一把扶住弗沙提婆的手臂。「不,弗沙提婆,不關你的事。是我,當初是我洩漏未來給你。所以,要追究的話,是我害了他……」

  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是誰?我是這段歷史中的一個因子麼?為什麼沒有任何關於我的記載?到底我在這滾滾洪流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歷史的巨輪緩緩轉動,是由我在推動麼?還是即便沒有我,也會是這樣的結局?到底是誰,在無情玩弄著我們的命運?

  以宿命論來看,我穿越遇見他,也不是偶然。而他不肯跟我走是對的。因為無論如何,歷史都會朝著既定的方向走,他一定會是歷史上那個赫赫有名的高僧。所以,我終究無法改變這一切……

  史書上說,呂光對羅什「乃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
這段話我一直自動把它忽略缺省掉。我告訴自己關於他的記載有太多不實之處,這個也肯定是訛傳。而且既然我取代了阿素耶末帝成為他破戒的對象,那麼歷史已經被我改變了,這個記載也會成為後人無法破解的謎團之一。可是,弗沙提婆一番話讓我心底隱隱不安。如果歷史還是會沿著既定的步伐走,如果這個記載屬實,那麼,無論我做了什麼,阿素耶末帝必定還是會成為他的妻子。

  「艾晴,你怎麼了?」一隻大手扶住我。

  我瞪著弗沙提婆,整個人搖搖欲墜。不行,我不能暈倒,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懦弱。「妻以龜茲王女」,
「妻以龜茲王女」,不能再想了,管它前路如何,我一定要養足精神好好應付。

  「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睡一下就可以。」

  我向後仰,意識很快模糊。耳邊似乎有人在喊我名字。無法答應,我真的太累了……

  晃晃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倒在弗沙提婆懷裡。有些尷尬地起來,看見他一臉心痛地盯著我。

  「怎麼昏倒了?」

  「不是昏倒,只是好幾天沒睡著,太累了。」不想再多說,發現馬車停住了,問他,「為何停下?」

  「呂光要歇息。」仍是心痛的眼神,吐出一口氣,「我去看看他。」

  喊住要下車的他,他回頭對我微微搖頭:「放心,我不會再衝動了。」

  「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弗沙提婆接過我手中的艾德萊斯綢,沉思一會兒,抬眼對著我肯定地點點頭。

  以男人之心在愛

  王城到雀離大寺只有四十裡地,本來一天就能到。可是為了等呂光,早上拖延了很久才出發,一路上又是龜速,所以下午四點多就在一個村子前停了下來,要歇息一夜,第二天才能到寺裡。

  這個村子很小,所以大群侍從忙碌地在銅廠河邊紮營做飯,不一會兒戈壁灘上便出現嫋嫋炊煙,連排帳篷。

  我被安置進帳篷後就沒再出來。雖然渴望去看他,可是現在身份不能暴露,只能強忍著。弗沙提婆去白震和呂光那裡用餐,他答應幫我把醫治跌傷淤青的藥膏給羅什。昨日讓曉宣幫我找最好的藥膏,以備可能的需要,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曉宣安排了貼身丫鬟米兒服侍我,也是漢人,是她從長安帶來的。沒滋沒味地吃過晚飯,讓米兒把曉宣一大早給我梳的複雜頭飾去掉,回復成我最自然的披肩髮。天漸漸黑下來,外面傳來歡快的歌舞聲和嘻笑聲。呂光把禮佛當成郊遊了,帶了那麼多歌伎。不知他在吃晚飯時能不能放過折磨羅什。羅什,跟你在這麼近的距離,卻無法看到你,安慰你。真恨自己沒用,枉有那麼多歷史知識,卻無法救出心愛的人。

  一直心不在焉地盯著帳篷門,時間緩慢流逝,不知枯坐了多久,門簾終於被掀開了。弗沙提婆半個身子探進,臉色酡紅,有些跌跌撞撞。我趕緊向他走去,還沒到跟前,就聞到強烈的酒氣。

  伸手打算扶住他,卻發現背後已經有人在攙著他了。黑暗中看不真切,怕被認出,趕緊戴上面紗。

  一襲褐色衣角在眼前掠過,心臟狂跳。那個孤高的身影,支撐著弗沙提婆,油燈昏黃的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五官上,哀傷的深邃大眼正緊緊盯著我。

  如同被點了穴道,呆呆忘記一切言語。不過兩天沒見,為何覺得他消瘦得可怕?

  「艾晴,我把他給你帶來了。」弗沙提婆撐著紅眼,吐字不清。

  我們瞬間都回過神來,他吃力地攙扶著弗沙提婆進了帳篷,把他放在毯子鋪成的簡易床上。環顧一下,讓米兒出去歇息。

  「我告訴你,十一年前我把她讓給你,是因為你比我愛她更深更久。」躺在毯子上的弗沙提婆嚷嚷著要起來,被羅什按住。他抓著羅什的僧袍吼,「她真不該愛上你,看看她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幾天沒合眼,今天還暈倒。」

  羅什溫和地看著弟弟,低聲叮囑:「今日辛苦你了,快睡罷。」

  「我答應過她,要找個好女人,幸福地活下去。我做到了,可是她呢?」弗沙提婆倒在枕頭上,一手還拽著羅什的僧服,眼神迷離,「她愛上你,就註定沒有結局。你保護不了她,你什麼都不能給。我真不該放手……」

  羅什偏過頭看我,任由弗沙提婆抓著他的衣服,什麼都不說。眼底的悲傷如江水奔騰,卻在他竭力克制下隱入深不見底的眸子。

  「她真不該愛上你……」弗沙提婆放開了手,咕噥著閉眼,再發出幾個聽不清的音節,喘息著睡著了。

  我們還在對望著,千言萬語在眼神中流淌。時間凝固了,喧囂啞然了,天地間只剩我與他,一直對望到老,沒有煩惱,不要未來。

  對望了不知多久,還是開口問他:「身上的傷怎樣了?」

  「怎麼會暈倒?」

  我們都一愣,居然是同時開口問。

  「我沒事……」

  「我沒事……」

  又是同時回答。這樣微妙的默契,我們都有些發怔。然後,我們盯著對方的眼,同時伸手,擁抱在一起。貼上他胸膛的那刻,我不敢置信地閉眼。有多久沒在這個溫暖的懷裡呆過了?不願睜開眼睛,不願這些只是幻像。這個擁抱若能天長地久,我願意一直擁到海枯石爛。

  「艾晴……」不知過了多久,還是由他打破沉寂,「為何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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