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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二十三、東方狂歡節

  我坐羅什的馬車到王城。一路的顛簸本來該有助睡眠,可是我卻了無睡意。整個人處在極度亢奮中,不時盯著自己的雙手。自從這雙手觸碰過他的臉後,我都捨不得洗手了。我伸出手,閉著眼睛,在腦中描繪出他的輪廓,用我的手去再次感覺。那微溫的觸感,略有些紮人的胡楂,消瘦的雙頰,順滑的皮膚。不可抑止的笑,又漾上了我的臉。

  我就這樣一路時不時傻笑著,下午時分到了延城。住進了羅什早已安排好的定點客棧,還是個上房。如果沒有他的預定,這會兒客棧早就人滿為患了。吃了些東西才發現開始犯困,好久沒有熬夜了,只有臨考試時才會去通宵教室。結果整個剩下的時間我都在呼呼大睡。

  蘇幕遮在唐代傳入中原,曾轟動京城,唐人寫的關於蘇幕遮歌舞的詩詞,數量繁多。到宋時,蘇幕遮成了詞牌名,最有名的蘇幕遮詞就是范仲淹的「碧雲天,黃葉地」了。玄奘在龜茲時,曾經目睹蘇幕遮的熱鬧,並記錄了下來。龜茲王請他一起觀看,歌舞到高潮時,龜茲王還邀請玄奘脫去袈裟鞋襪,共跳乞寒舞。唉,玄奘不也看了歌舞?為何他就不能……算了,人家玄奘遠來是客,入鄉隨俗也無可非議①。

  我戴著早已在蘇巴什買好的面具,在街上晃蕩。所有主幹道全部都是人,大家都戴著假面,認識不認識的,都相互問好。這樣融洽的氣氛,我的心情變得超好。跟著人群在街邊站著,不一會兒,遊行隊伍開始來了。

  先是一個鼓隊,以大羯鼓為首,坐在馬車上激烈地敲著,拉開了蘇幕遮的序幕。後面跟著一群藝人,手上拿著各種大大小小的鼓,配合舞蹈動作,應和著大羯鼓。隔一段後面再來的是一群男女對舞,衣著端莊,雙手持絲巾兩端,神情莊重,舞風古樸。嗯,跟我們的大媽們逢年過節就上街表演的秧歌舞有點像。然後又有方陣表演繩舞,頭戴花冠的妙齡少女,執一根綴有各種花飾的繩子,舞姿飄逸,神情嫵媚。後面再上來的是飄帶舞,猴舞,等等,看得我眼花繚亂。每個方陣都有自己的小型樂隊,坐在鮮花裝飾的馬車上,蓽篥,箜篌,琵琶,角笛,等等,悅耳清脆。

  一九〇三年,兩個日本人在蘇巴什故城發現了一個舍利盒,裡面裝高僧骨灰。他們將舍利盒偷偷帶回了日本,就存放了起來。直到一九五七年,日本人發現舍利盒顏色層下隱約有繪畫痕跡。他們撥去表面顏色,露出了原來的圖像,竟然是精美到讓人驚歎的蘇幕遮樂舞圖。上面繪有各色人物,手執西域特色的樂器,戴著假面,擺出不同的舞蹈造型。如今,這舍利盒還在日本,我們自己研究,還得從日本拍了照,拿回國來。

  而眼下,早已經消逝的東方狂歡節就這樣出現在我眼前,那份喜悅,無法言語。蘇幕遮會不分晝夜,連演七天。回去後如果能把這個盛大的古代節日複製出來,對研究音樂舞蹈風俗民情的歷史傳承性,可以有更清晰的認識。光是這些,就能引得多少同人憤怒的紅眼。呵呵,我笑暈了。

  已經中午時分了,跳舞的方陣在沿著街巡演,路邊推出不少小吃攤,烤羊肉的味道讓我口水直流。脫下面具,跟小攤主要了三串羊肉串。這個時代的羊肉串超級大,每塊肉跟雞蛋一樣大小。在新疆旅遊時,羊肉串的大小,從南疆到北疆,從新疆到內地再到沿海,是依次減小的。在南疆(喀什、和田、庫車等地),跟一千六百五十年前一樣,是雞蛋大小的羊肉串,通常兩元一串。而我們學校門前的小攤,是我見過的最小的羊肉串,一元一串,但女生都得吃二十串才能有墊底的感覺。

  把思緒從現代拉回眼前的古代節日,啃著羊肉看街上的人來人往。邊吃東西邊看帥哥最來勁,不過,看似帥哥好像不多啊,因為人人都戴著面具。

  人群中有人向我走來,纖長的身材,穿著龜茲貴族典型的鵝黃色束腰式短裝。這種裝扮,看上去很像中世紀時歐洲的騎士服,只要身材好,男人穿上都會英姿颯爽。而那個男人,這樣的打扮,看上去尤為伏貼,加上身材高挑,在人群中簡直是鶴立雞群。

  雖然無法看到他的臉,也能斷定這是個極品男人。這樣一個男人朝我走來,而那身姿,怎麼如此熟悉?他戴著一個鬼臉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在走近我時,透出詫異和探詢的目光。我眯起眼,仔細打量。那雙眼,是我熟悉的淺灰色。我的心,突然快得要蹦出胸膛。他……他……不是說不來的麼?

  「艾晴,是你麼?」是他的聲音,卻有絲顫抖。

  「當然是我。」我舉舉挎在手腕上的面具,突然想起另一隻手還擎著三根大得嚇死人的羊肉串。完了完了,我滿口獠牙啃肉的模樣,我張著油乎乎的嘴瞪他的白癡樣,全落到他眼裡了。

  正在懊惱,我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我的心怦怦直跳,混亂的思緒飛快飄過:他怎麼……為什麼他今天……

  手上還高高舉著羊肉串,我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樣,任由那個高大的男人將我一把抱住,騰空轉了幾個圈。

  「艾晴,你真的回來了……」

  目眩中聽出,雖然有些像,但這不是他的聲音!他的手臂沒有那明顯緊繃的肌肉,他不會這樣開心地大笑,他絕對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毫無顧忌地抱著我轉圈。

  我被放回地上,面前的他對著我微微傾下身,一手揭開了面具。高挺的鼻樑,大而明亮的眼睛,長長濃濃的眉毛,淺灰色眼珠,像極了他!身高和體形,也跟他那麼相仿。可是,臉沒有他那麼狹長,皮膚也比他的淺,嘴角彎彎,盡是調皮。我隱隱浮出的失落,立刻被另一陣欣喜淹沒。

  「弗沙提婆!」這次,換我抱他了。只是,為何他那麼高啊。

  放開他時看見他一直沒合上笑的嘴對我努努:「艾晴,你嘴上的油全蹭在我衣服上了。」

  剛剛覺得抱那麼一大小夥有點不好意思的心立馬被這句話嗆了回去。這死小孩,還是沒變!

  「所以,你要請我吃飯!」沒等我反應過來,手上的肉串,已經被他奪下,還給了小販。然後我就被他拉著走,都沒時間嘀咕一聲,浪費糧食啊!你個敗家子!

  我瞪著眼前一盤盤看上去蠻像那麼回事的菜肴發呆。有多久沒吃過中餐啦?有多久沒見過白米飯啦?這個時代,米是從漢地運來的,在西域吃頓米飯,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瞧瞧這裡的擺設,還弄個包廂坐坐,我嘴裡塞著飯,心裡嘀咕,還真是個敗家子!

  對面的他卻沒吃太多,只顧一直盯著我看,嘴角的笑,總也抑不住。看得我心裡發毛,只好低頭猛吃。進來一個漢人女子送菜,他依舊舉著那攝人的笑道謝,看得那女子臉色紅紅,退出去時竟撞上了門。

  唉,我歎氣:「弗沙提婆,知不知道你這樣對人笑會害死天下所有女子的。」

  「哦?」他眉毛一挑,身子前傾湊近我,「那,艾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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