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白髮皇妃 | 上頁 下頁
二七七


  望著她直射過來的憎恨的眼神,他心尖發顫,從此以後,她不止怕他,而且還恨他。

  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試圖掩去她眼中心中迸發的濃烈恨意,卻徒勞無功。他趴下身子,在她耳邊溫柔說道:「皇妹,你累了,睡吧。」

  睡吧,容兒。一切都會過去。等她失去意識,他用內力催她服下護心丹,然後,又抱了她許久,在常堅帶走她之前,他害破自己的手腕,喂了她一點血。

  他終究還是自私的,這一次,他違背了母親,不知道以後是否還能拿到定期的續命之藥?他不甘心就這樣帶著她的恨離開人世,所以,他期望他的血,能喚醒她的記憶,不論多少。他希望他離開人世之前,至少還能聽見她喚他一聲「齊哥哥」。

  而這個願望,他後來也確實達成了,儘管那只是恍惚中的脫口而出,但總歸是從她口中叫出來的。

  臨天國的那一場政變,結局顯然令他母親失望了。而宗政無憂果真如他想的那般癡情,為她放棄江山,宗政無籌的雷霆手段讓他刮目相看。

  回國之後,母親停了他六個月的藥,起先還能面前忍受,到了最後一個月,七竅流血,如蟻噬心的折磨,日夜不停,真真是生不如死。多少次,他總以為他就要死了,可總還有一口氣在。他不知道他的母親有多恨他的父親,以至於可以對他殘忍到這等地步。他想恨他的母親,可此時此刻,他已然連怨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趴伏在寢宮裡冰冷堅硬的地面,時而翻滾,時而嘶叫,哪裡還有一個帝王的形容。

  一個月的非人折磨,他的嗓音嘶啞得沒了聲音,一張臉抽搐著變了形,整個人瘦骨嶙峋,雙手十指指尖被磨破,鮮血淋漓,一如他被傷透的心。

  當他母親終於露面,他毫無力氣的癱在地上,死寂的雙目望著他母親那張美麗的容顏,聲如蟲蟻的呢喃:「如果……有來世,我寧可當畜生……也不願再做你的兒子。你念了這麼多年的佛,可否慈悲一回……殺了我吧。」

  那一刻,他本是一心求死,不想卻求來了續命之藥。

  服過藥後,他被抬到床上,修養數月才略微恢復些許元氣。自那以後,他母親沒再來看過他,也沒再為難他,反倒一次給了他許多藥。

  身體剛剛恢復了些,就得到消息,她被宗政無憂逐出南朝,傷心之餘她自刺一劍,負傷離開。

  他當即吩咐小旬子命人四處打探,得知她落腳之處立刻準備車馬,快馬加鞭,不休不眠的趕了過去。他如此心焦,卻哪裡知道,這其實是她的一出計謀。她為了宗政無憂,不惜毀幾聲譽,自傷身體,她愛那個男人,已經愛到了這般境地。

  再次見她,她滿頭白髮如三千銀針芒刺,刺得他恨不能自己的眼睛瞎掉。若是看不見,是不是就不用這麼難過?

  面對她,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她面前,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他沒有道歉,因為任何道歉都不能彌補她所受過的傷害。她變得更加冷漠,更加憤恨,似是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才能泄她心頭怨憤。

  他默默的承受著她的恨,她的怒,他有時候會想,她為什麼不像刺宗政無籌那樣,也刺他一刻?那樣,她心裡的恨,會不會減少一點?

  即使是恨著相對,他們也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那一晚,不只宗政無籌到了,甯千易也到了。這個大陸最有影響力的四個皇帝,都對她一往情深,而她,確實值得天下間最好的男子傾心相待。只是,他是他們之中最沒有希望的那一個。

  原本塵風國的選馬大會他不準備參加,但如今,既然有她在,他自然得去。到了塵風國,她被太醫診出懷有身孕,但卻不知能否保得住。她很害怕失去那個孩子,目光絕望而悲傷,他只能遠遠看著,無能為力。直到蕭可的出現,她眉頭漸展,心頭略寬。

  他那時候想,如果她也能像他母親那樣自私,那該多好。可她不會,就算他告訴她這一切,她定然寧可自己死,寧可親手殺死腹中的孩子,也不會給孩子一個未出生就註定殘缺的命運。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

  在她的身邊,從來不乏他的眼線。

  多年的聚散分離,他病病怏怏也活到了二十三歲,至多也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得知她和宗政無憂因為孩子吵架,她離開軍營回到南朝皇宮,而母親的計劃再次啟動,想秘密抓住她帶去京城,在宗政無憂攻破京城防守之後,作為控制勝利一方的籌碼,他又豈能坐視不理?

  索性趁母親不在,帶了三十萬大軍壓境,逼她去烏城,在他大軍出發之前,他下了死令,所有將士可以殺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但絕不能傷她性命,若有違者,誅九族。

  那一日,血流成河,死的都是忠於他的將士。為了一個女子,枉顧數十萬人的性命,他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他只知道,他想在自己死去之前,想盡一切能力保護她,並帶她去一個地方,完成他最後的心願。

  他易了容混進城內,在城牆上看著她手挽長弓,一箭射向高臺上他的替身,她神情決絕,動作幹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他緊緊按著心口,潛進她屋裡等她。

  經過這一戰的她幾乎力竭,一進屋便挨著門滑倒在地,那疲憊的神情令他心疼至極。

  在這種情形下,他要帶走她,毫不費力。

  路上,他找了塊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她憎恨的目光。儘管這種做法,只是自欺欺人,可他想多活幾日。

  她醒過來的時候,也沒有揭開黑布,她也不想看到他吧?

  明明心裡知道,他卻還是愚蠢的問了一句:「容兒,你就這樣討厭我嗎?」

  她告訴他:「是,很討厭。」那麼肯定,不留餘地。

  一路的顛簸,他他不停的咳嗽,身子顯然一日不如一日,藥也不多了,他不能回宮,只好省著用。

  身體的病痛他都能忍受,她的冷漠仇視,他也能勉強承受,只是每每聽她說到宗政無憂時,她語氣中的維護和濃濃的關心還有擔憂,如鋼針刺心,痛不可當。

  她以為他帶走她是為了利用她控制宗政無憂,於是,他問:「他在你心裡,竟已經如此重要了嗎?你寧願自己死也不願他受到傷害?為什麼?」

  她說:「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也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愛的男人。我可以為他生,亦可為他死。」

  這便是他的回答。他覺得是自己杞賤,明知答案如此,為何非要讓她說出來才罷體?

  唯一愛,她說……唯一愛!她只記得她愛宗政無憂,卻不記得她也曾經愛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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