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白髮皇妃 | 上頁 下頁
二二一


  她仰起面龐,看著他皺著的眉頭,輕垂的偶爾會顫動的眼睫,她看不見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得見他薄唇如一條直線,沒有弧度的僵硬著。她的心一分一分沉重,在他僵硬的表情裡,她對於他即將作出的決定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心裡矛盾而掙扎,她絕美的眸子隨著她說出口的希望和暢想迷蒙了水霧,模糊了視線。心頭一陣陣揪緊,她紅唇微顫,聲音幽遠而靜隧,接著道:「但不管他是男孩抑或是女孩,我都希望毗希望他們遠離傷害和病痛,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過一生……無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宗政無憂心中一震,揚起濃密的眼睫,對上她淚光後的祈求神色,啞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她突然站起來,猛地抱住他僵立的身軀,雙手緊緊抓住他後背的衣裳,手臂大力的似是想要將自己嵌入到他的身體裡,從此合二為一,永不分離。

  「對不起,無憂,請原諒我「……我不能答應用那個辦法,不能……絕對不能。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們不能對他那樣殘忍!」即便她再怎麼不捨得離開無憂,但若要以她孩子的一生來交換,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她怎麼能給他一個生命,讓他痛苦的來到這世上,等待著隨時可能來臨的死亡,永遠也看不見希望的曙光。那何其殘忍?!

  宗政無憂雙眉緊鎖,僵硬的讓她抱著,他的手垂在兩側,手心冰涼,像浸了雪一般的溫度。他的目光越過她的白髮,投在冰冷堅硬的地面,砰的一下裂開,四散而去。

  「那我呢?」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問出這麼一句。他的聲音微微嘶啞,很輕的三個字,落在她心頭卻是那般的沉重,沉重到窒息。她的臉靠在他肩膀,唇張了張,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害怕看到他的絕望。

  宗政無憂收回目光,那眼中的悲痛和空寂逐漸化作強烈的不甘,他陡然握住她的肩膀,毫無預兆地將她推開,死死看住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剜進她的心底去。他聲音低沉帶痛:「對他的不殘忍,便是對我的殘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裡的位置?難道,在你心裡,我還比不上一個未出生的孩子?」

  他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令她慌亂,她顫著聲音對他說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宗政無憂別過眼,目現狠戾之色,「倘若你不忍心看他活著受苦,那我可以在他出生之後立列結束他的性命。」

  漫夭身軀狠狠一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是他說的話嗎?這是一個即將為人父應該說的話嗎?她抬手,眸光遽碎,用力推開緊箍住她肩膀的手。她踉蹌著往後退,再往後退……看著他的目光變得陌生,仿佛從來不曾認識這個人。她可以接受他對任何人的冷酷無情,卻不能接受他因為想留住她的性命而弑殺親子。

  那個孩子,不是別人,那是他們的孩子啊!幹辛萬苦,才保住的一個孩子!那一日,她一劍入腹,險些親手殺了他,在塵風國的日子,她是那樣的後悔、自責、擔憂、害怕,而這個孩子總算是死裡逃生,如今卻要面臨更想慘的命運,這叫她如何能夠接受?

  可他的眼神,那麼堅決,似是已下定決心誰也無法改變。她的身後,腳下地毯的邊緣微微卷起,她虛浮不穩的腳步仍往後挪,被拌了一下,人便掉倒在地。

  宗政無憂聽見自己的心「咚」的一聲沉下去,他極力控制住想去扶她的欲望。扭過頭,不看她震驚而失望的眼神,不看她蒼白如紙的臉龐,也不看她跌坐在地淚如泉湧。

  門外,蕭可見狀,想進來扶她,卻被九皇子拽住手。蕭可回頭瞪他,正待發作,九皇子低聲道:「別進去,你想讓璃月死啊?」

  蕭可一愣,看了看屋裡,猶豫著又退回去。

  漫夭癱軟在地,哭泣無聲。過了許久,她才撐著地面站起來,此時,淚水已歇,眼中悲傷褪去,只刺下為人母親的堅決。她也不看宗政無憂,轉頭對外叫道:「可兒,去叫蕭煞準備馬車,我要回宮。」

  「啊?現在嗎?」蕭可驚詫,漫夭點頭:「對,現在。」

  蕭可「哦」了一聲,看了九皇子一眼,才離開口九皇子連忙進屋,拿手指小心戳了戮如木雕般動也不動的宗政無憂,對著漫夭尷尬的嘿嘿笑道:「七嫂,你這就要回去啦?你不說一直陪我們打到京城嗎?」

  漫夭轉過頭,沒做聲。宗政無憂簿唇緊抿,也不吭聲。九皇子看兩人的臉扭到兩個方向,皆是一臉不妥協的神色,他急得跺腳,「七嫂,七哥只是隨口說說,一時氣話你也信啊?你想想,那是你的孩子,七哥棒在手心裡寶貝還來不及呢,哪裡捨得下殺手啊?七哥,你說是不是啊?哎呀,七哥,你倒是說句話呀!!」

  宗政無憂微微轉頭,卻不是看她,而是對外頭叫了一聲:「來人。」

  一個丫頭應聲而入,行禮道:「奴婢在。」

  宗政無憂道:「替皇妃收拾東西。」

  九皇子愣了愣,奇怪的叫道:「七哥?!」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他,轉眼望漫夭,他眼神早已斂去了一切情緒,看上去平靜無波,他淡淡道:「你回宮也好,回去好好養胎。等戰事結束,我回宮之時,希望你還在。倘若不在也無妨,要麼我下去陪你,要麼……就讓這整個世界為你殉葬。」他說完拂袖離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

  漫夭震住,愣愣地望著已走出門外的男子,外頭的日光白得刺眼,籠罩著他孤寂而蕭瑟的背影,書畫著他決絕的表情。

  他的意思很明確,她活著,他便活著,一切都好。她若死了,他即便活著也如同死亡,什麼都對他沒有意義,包括孩子,包括江山天下。他就是用這樣霸道的方式,讓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切。留或者走,她自己看著辦。

  愛,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毀滅。

  她再次癱軟在地,整個人不能動彈。心中的酸軟和苦澀交匯出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她抬手抹了把發澀的眼角,卻再無一滴眼淚。

  回到江都皇宮,已是四月十二。連綿的大雨開始不停地落,整整下了一個月,還未有停的趨勢。南朝大軍並未因這天氣而耽擱行軍,南帝宗政無憂像是瘋了般的與時間競逐,瘋狂攻佔北朝的城池,一日不歇。北朝從邊關急調兵馬,終是遠水難解近渴,只一月時間,南軍長驅直入,攻陷北朝十數座城池,來到京城以外最後一個重要關卡。

  大軍兵臨城下。而這時,萬和大陸遭遇了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洪災。堤壩盡毀,洪水如猛獸直沖而下,吞沒了一座又一座村莊或城池。

  來不及逃離的人們在驚恐之中喪生,連屍體都不知被沖往了何處。

  這戰爭紛擾的年代,又遇洪災水患,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四處都是哀聲一片,整個天下都陷入惶亂之境。

  南朝較之其它國家,水災更為嚴重。各地官員紛紛遞上摺子,請求上面拿主意。有些地方的洪災幾乎淹了整座城,阻隔了通信,明清正與丞相再三商議,決定進宮面見皇妃。

  已有五個月身孕的南朝皇妃再度臨朝。

  乾和殿,莊嚴森巍。

  眾臣跪拜:「參見皇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龍椅之後,珠簾垂掛,漫夭端坐鳳位,微微抬手道:「平身。」

  「謝娘娘。」

  眾臣起,漫夭面色凝重,道:「全國各地水患成災,房屋被沖毀,短短幾日,無數百姓家毀人亡。今日本宮召各位大人上殿,是想聽聽你們有何治水良策?」

  一位大臣出列,「啟稟娘娘,以臣愚見,應儘快增派人手,搶修堤壩,阻攔洪水擴展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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