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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一日 夜

  空落落的院子內,只幾點微弱燭光隱約閃動,允禵不知隱在何處。領路侍衛對胤祥恭聲道:「只爺一人在守靈,因爺說福晉喜靜,不……」隨在胤祥身後,一身微服的胤禛冷聲道:」閉嘴!這裡沒有福晉。」侍衛一哆嗦,不明白為何十三爺的隨從竟然比十三爺更加威勢攝人,全身冷意逼人。不願再在陰森森的院落內久呆,立即向胤祥行禮告退。

  席地坐於屋角的允禵聞聲,心內微驚,緊了緊手中一直捏著的金釵,塞回懷裡,拿起地上的酒壺大灌了一口,撫著懷中的罐子。若曦,他終究來了!

  胤禛盯著靈堂外的白幕,半晌未動。胤祥也是怔怔出神,上次分別時還想著可以來看看她,總有機會再聚,未料竟是永別。想到此處心酸難耐,又覺得此時最傷心的人不是自己,忙打起精神輕聲道:「四哥,我們進去吧!」胤禛微一頷首,舉步而進。

  靈堂內只有一個牌位,竟然沒有棺柩。胤禛悲痛詫異之餘,忽地心生一絲希望,她也許沒有走,只是……只是……,想到此處,扭頭四處找允禵,喝道:「允禵,出來見朕!」

  允禵凝視著立在白燭旁的胤禛淡淡道:「我在這裡。」 胤禛,胤祥看向縮坐在一團黑暗中的模糊影子。胤祥問:「十四弟,為何不見棺柩,只有牌位?」允禵起身走到桌旁,把懷中的瓷罐放於牌位後道:「若曦在這裡。」

  胤禛一暫態未反應過來允禵的意思,待明白,氣努悲急攻心,再加上快馬加鞭趕路的疲憊,身子搖晃欲倒,胤祥忙扶住,問道:「十四弟,究竟怎麼回事?」允禵淡淡道:「怎麼回事?我把若曦屍身火化了唄!」胤禛悲怒交加,一個耳光向允禵甩過去,胤祥忙架住,勸道:「皇兄,你先冷靜一下,十四弟絕不會如此對若曦的,問清楚再說。」

  允禵冷笑幾聲道:「你這會子急了?早點幹嗎去了?你知道若曦眼巴巴地等了你幾天?現在做這個樣子給誰看?」 胤禛罵道:「你自個幹的好事,你來說朕?」

  胤祥道:「因為信封上是你的字跡,皇兄誤會又是你寫信來挑釁,所以丟過一邊未及時看。」允禵臉色微變,呆了一會,道:「即使信沒有收到,可這府裡到處都有你的探子,他們就不會向你說若曦的事情嗎?」

  胤禛恨盯著允禵不語,胤祥恨歎道:「你故意搞出那麼多花樣讓皇兄不願意再聽有關若曦的奏報,你還要問嗎?」

  允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喃喃道:「原來如此!」撲到若曦牌位前叫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成心讓你傷心失望的。那次梅花樹下我確是故意誘你做親密之舉給林中窺視的人看,只因心中憋悶,想氣氣皇兄。可後來我絕非有意,我只是真心喜歡和你聊天暢談,象回到小時候,心變得很平和,睡得很香。雖然隔著屏風,可知道你在一旁靜靜睡著,我心裡……」

  胤禛喝道:「閉嘴!」胤祥滿面悲色,看著若曦的牌位,為什麼蒼天總是弄人?竟連恨意都無處可去,「你究竟為何要……要這樣對若曦?不肯讓皇兄見她一面。」允禵道:「是若曦自己要求的,她一直懇求我,說讓我找個有風的日子把她隨風散去,這樣她就自由了。她說她不想有不好的味道,說不想呆在黑漆漆的地下,說會被……會被蟲子咬。」

  胤禛、胤祥兩人一愣,胤祥抑著悲傷道:「這古裡怪樣但又很有些歪理的話是若曦說的。」胤禛盯著若曦牌位,伸手去拿瓷罐,觸手時的冰冷,讓他立即又縮回了手,痛何如哉?

  半晌後才強抑著顫抖,輕輕撫摸著瓷罐,心頭的那滴眼淚一點點蕩開,啃噬著心,不覺得疼痛,只知道從此後,心不再完整,中間一片空了。

  胤禛猛然抱起磁罐道:「我們走!」 允禵一個箭步攔在他身前道:「若曦如今是我的側福晉,你不能帶她走。」胤禛淡淡道:「是不是你的福晉,是朕說了算。輪不到你說話。朕本就沒有讓若曦的名字記錄在宗譜中。你們也根本未行大婚之禮。」允禵怒聲道:「皇阿瑪臨去,我未見上最後一面,額娘去,我又沒有見上最後一面,如今我的福晉,你要帶走,你也欺人太甚!」

  胤禛冷笑道:「是欺負你,又怎麼樣?」允禵氣得手直抖,胤祥忙道:「十四弟,你體諒一下皇兄現在的心情。何況我覺得若曦會願意和皇兄走的。」允禵大笑道:「笑話!若願意,又何必出來?」

  不知何時立在門側的巧慧幽幽道:「十四爺,您讓皇上帶小姐走吧!小姐是願意的。」說完對胤禛行禮請安道:「皇上請隨奴婢來一下。」

  胤禛舉步跟上,胤祥看著臉色青白的允禵道:「你若真把若曦當朋友,就不要再和皇兄爭吵了,特別是當著她的面,她這一輩子的左右為難,痛苦一直都是為八哥,為你們。如今人已去,還要讓她難過嗎?」允禵默了一會,微一頷首,胤祥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轉身快步追胤禛而去。

  巧慧指著院中紫藤架下的籐椅道:「小姐最愛坐在這裡沉思,能整日不動不說話。」進屋看著書桌道:「小姐每天都花很長時間練字,直到最後手上實在沒有力氣才作罷。」說著打開桌旁的大箱子道:「這全是小姐所練的字。」

  胤禛把懷中的磁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揀起一張湊在燭旁細看,全是自己的筆跡,但又不儘然,筆筆相思,字字情意,她把心中的相思全部傾訴在筆端了。

  胤祥看了一篇,輕歎口氣,滿滿一大箱子,為什麼離開後才能毫無顧忌地愛呢?

  巧慧捧出一包東西,木然道:「小姐沒說這些東西怎麼辦。奴婢本想留著的,可想著也許給皇上更好。」

  胤禛打開包裹,隨手拿起首飾盒旁的細長紅布包,解開竟是一隻白羽箭,似乎已經被摸挲了千萬遍,整個箭杆光滑無比,胤禛微微詫異了一瞬,驀然反應過來,本以為不可能再痛的心,居然又是一下徹骨刺痛,身子一軟,癱坐在椅上,胤禛手中緊緊握著箭,「她臨去前說什麼了嗎?」巧慧道:「沒有話給皇上。」 胤禛長歎一聲,心中的淚意終是泛到了眼中,扭過頭道:「你們先出去,朕想獨自和若曦呆會。」

  允祥和巧慧忙退出,巧慧低聲對允祥道:「十三爺,小姐有東西給你。」兩人進了巧慧屋子,巧慧點亮燈,從懷裡掏出封信和布條遞給允祥,允祥越看眉頭越緊,看完後出了會子神,把信在蠟燭上燒了。拿著布條看了一眼,輕歎口氣,收進懷中。

  (巧慧又捧了一個紅木匣子出來,「小姐沒什麼富裕的銀子留下,這些東西讓我分一半給王喜王公公,不過……」允祥道:「若曦走後不久,王喜就失足落水淹死了,這些錢財他已用不上。」巧慧愣了一瞬,輕聲道:「 不過小姐當時說完這話,歎了口氣又說王喜是聰明人,這些大概用不上了,轉贈給他的父母弟弟吧!」允祥點點頭,「皇兄已經厚賜了王喜的家人。」)

  允祥看著巧慧柔聲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巧慧道:「主子和小姐都留了不少財物給奴婢,小姐說,隨奴婢心願。可奴婢願意去服侍承歡格格。小姐留了個玉珮給格格。」)允祥點頭道:「我本也想接你回府的,可又不願勉強你。既然你自個願意就更好。接了承歡回來,也不怕沒人管束她了。」

  雍正四年,三月

  允禩、允禟削去宗籍,其子孫俱撤去黃帶,其有品級的婦女一併銷去品級。正藍旗都統音德等將允禩、允禟等更名編入佐領事議奏請旨。得旨:「爾等乘便行文楚宗,將允禟之名並伊子孫之名著伊自身書寫;允禩及其子之名亦著允禩自行書寫。」本月十二日,允禩自改其名為「阿其那」,意為「俎上之魚」,改其子弘旺名「菩薩保」,祈求雍正能像菩薩一樣的大慈大悲,免弘旺一死。允禟拒不改名,五月十四日,雍正將允禟改名為「塞思黑」,意為「討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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