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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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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道:「可他並不希望你視他為皇帝。」十三站定,凝視著我,沉吟了半晌後,打量了眼四周,道:「若曦,一個人一旦坐到了那個位置上,不管他想與不想,他終究要面對獨自一人高高在上的寂寞與尊榮,接受萬人朝拜,時間久了,他就會習慣,也會在不知不覺間習慣這個位置帶來的絕對權利,絕對威儀,會漸漸不能容忍他人的簪越。」 我搖頭道:「不會的,他不會的。」十三道:「唐太宗以善待功臣,從諫如流享譽史冊,可就如此也大怒道『遲早一日要殺了魏征』,若非長孫皇后所勸,後果難料。自古帝王心思難琢磨,很多事情就在一線之間。事後即使他會後悔遺憾,可金口語言,說出的話豈能輕易反悔?」 我凝視著十三未語,十三道:「若曦,你要學會去接受,這些事情並沒有矛盾之處。如今我既把他視為我最敬愛的四哥,但更是整個天下的皇帝,我是他的臣子。我既以弟弟之心敬他,更以臣子之心忠於他。」 我搖搖頭,快步而走,「他若知道會傷心的。」十三從身後趕上,道:「皇兄現在心裡一切都明白,不明白的只是你罷了。」我側頭看向十三,十三帶著絲苦笑道:「若曦,你為什麼總是害怕將來,拒絕改變?似乎總想守住眼前所有一切,不願再往前走,前面真有那麼可怕嗎?不過……」他歎道:「皇兄卻是守著你,怕你變。今日我說這些話,也不知是對是錯,不過我實在擔心你,擔心你終有一日不能躲在皇兄和你自己構造的世界中。」 揉了揉太陽穴,擱下手中帳冊,慢步走出暖閣。九月的北京,天空如水洗過般的明澈清透,看著格外舒心。我嘴角含著絲笑,依靠在廊柱上,靜靜凝視著天空深處。 聽到身後腳步匆匆,一個太監跑到暖閣外,探頭對裡面當值的宮女太監叫道:「皇上就要到了,今日都留著點神。」我依舊縮在廊柱後,心裡卻是詫異,看這個架式難道又有什麼事情讓胤禛心情不好? 心下琢磨了會,卻無任何頭緒,如今我對朝堂之事也就知道那麼幾件大事,別的我既懶得關心,也無從得知。正在暗自琢磨,胤禛已經回來,身後跟著十三。我從廊柱後轉了出來,俯身請安。胤禛臉色清冷如常,看不出有什麼不悅之處,十三也是神色淡然,凝視了我一瞬,移開了視線。 兩人一先一後進了大殿,我緩緩走出養心殿。找了個能看到進出養心殿的角落坐下,發起呆來。 「十三爺!」十三應聲回頭,見是我,笑說:「我有些事情急著出宮,有什麼話回頭再說。」說著就提步而行。我趕在他身前擋住,盯著他問:「發生何事?」 十三蹙眉看了會我道:「知道的越多越煩,不如索性什麼都不知道。」我固執地定定看著他。半晌後,他輕歎口氣,垂目凝視著地面道:「皇兄今日責駡了八哥。」 我茫然地想,不是雍正四年允禩才被拘禁去世的嗎?我一直逃避,不願意去想的事情,今日終於在腦海中浮出。 十三等了半晌,看我只是呆呆站著,輕歎道:「若曦,不要想了,這些事情你無能為力的。」我道:「為什麼責駡八爺?」十三道:「今日皇兄奉皇阿瑪神牌升附太廟,在端門前設置的更衣帳房歇息時,因屋內一切都是新制,所以有些油氣薰蒸。此事籌備是由工部負責,八哥恰好管工部事務,皇兄一時激怒,就訓斥了八哥。」 我默了半晌問:「只是訓斥嗎?」十三猶豫下道:「還下旨命八哥及工部侍郎、郎中等跪太廟前一晝夜。」我轉身向養心殿行去,十三一把抓住我道:「你想做什麼?去求情?我能求的情都已求過,能說的話也全都說了。」 我問:「難道只能眼看著嗎?」十三歎道:「今日求情的大臣都遭到訓斥,我後來私下和皇兄說情,皇兄只是靜聽,我說了半晌,皇兄淡淡一句『旨意已下,斷無出爾反爾的道理』,接著就再不願談及此事。你去求情難道就能比我更管用?」 我道:「總要試一試呀!」十三道:「我有話和你說。」說著舉步而行,行到無人處,他低頭沉吟了半晌道:「若曦,皇兄雖沒冊封你,只以宮女的名義留你在養心殿,可明眼人心中都明白你已是皇兄的人。當年我還擔心過你不能全心全意對皇兄,可如今就我看,你對皇兄的情意絕不會比皇兄對你的少。既然如此,你就徹底放下八哥吧!」 我問:「若你我易地而處,同樣的事情,你能做到視為陌路,不聞不問嗎?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麼能要求我?」 十三道:「我知道這很難,可如今形勢在那裡。以前還有層關係,八哥是你姐夫,可如今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你若還心中老是記掛著八哥,一旦被皇兄知道你和八哥之間的事情,你這是在害他。」 我淒苦一笑道:「當年你還勸我可以直接將此事告知皇上,說什麼『你也把四哥想得太小氣了!佐鷹能包容敏敏,四哥就不能包容你?』」十三一時怔怔,半晌後道:「這是多少年前的話?你居然還記得!已經隔了十一年時間,期間發生了多少事情?我們都不是當時的我們,如今是皇兄,而非四哥!」 我喃喃問:「胤祥,我該怎麼辦?」十三長歎道:「你若真為八哥好,就是放下。否則被皇兄察覺出蛛絲馬跡,動了疑心,那皇兄遲早會知道的,到時皇兄只怕更恨八哥。」 我彎身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臉,為什麼會這樣?十三默然相陪,很久後幽幽道:「人生一世,不過短短數十年,卻悲苦多,歡樂少!無可奈何事竟十有八九!」我緩緩站起,和十三木然相視半晌,轉身離去,只聞身後一聲長長歎息。 我跪在佛像前,凝視著微微而笑的佛,你究竟懂什麼?那些讀去有理,卻完全做不到偈語嗎? 「怎麼今日突然拜起佛了?往日可從不燒香拜佛的。」胤禛在身後問,我頭未回,垂目看著地面。胤禛上前添了三柱香,「聽太監說你在這裡已經跪了兩個多時辰,晚膳也沒用。你膝蓋可經不起這樣,快起來吧!」 他靜靜等了會,看我依舊低頭跪著,沒有任何反應,一面伸手拖我,一面道:「心誠不在這些事情上,起來吧!」我掙脫他的手,跪著未動。 他靜立了會問:「你都知道了?誰告訴你此事的?」過了會,他又道:「養心殿知道此事的人絕沒有敢在你跟前傳話的,想來只有十三弟拗不過你,告訴的你了。」 我凝視著佛像問:「胤禛,我沒有讀過佛經,所知不過是隨耳聽來的,可佛不總是教人放下嗎?貪嗔恨怨皆為苦,彈指瞬間,刹那芳華,匆匆已是數十年,有什麼非要念念不忘?」 胤禛淡淡道:「若離於色因,色則不可得;若當離於色,色因不可得。」說完轉身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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