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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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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請安時,胤禛和十三正在淨手,菊韻端著水盆,高無庸在幫胤禛挽袖子,他示意高無庸退下,帶著絲笑看著我。我輕抿了下嘴角,上前幫他挽起衣袖,又服侍著他擦臉洗手。我這廂忙完後,十三也已洗好。 太監膳食已佈置停當,胤禛坐定後道:「十三弟,坐吧!」十三行禮謝恩後,方坐下。胤禛吩咐道:「留高無庸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待人退下後,吩咐高無庸:「再加把凳子。」高無庸忙搬了把凳子過來,放在他身邊。胤禛看著側立在身後的我,示意我坐下。 他笑看看我,再笑看看十三,歎道:「終於能一塊用膳了。」十三微微笑著道:「多謝皇兄恩典。」我眉頭微蹙地看著十三。他卻恍若未覺,說完後就低頭恭坐著。 胤禛在桌下,輕捏了下我手道:「都是你們愛吃的菜,隨意些。」說著給十三夾起一箸菜放於他面前的小碟上,十三忙立起謝恩。 我心中鬱悶,拿起筷子揀了自己愛吃的埋頭吃起來。十年相隔,不是想像中久別重逢的談笑之聲。胤禛刻意親近,十三禮數周全,氣氛竟透著幾絲尷尬。 悶著用完膳,十三告退。我依舊坐於凳上未動,胤禛拉著我手,拖我起身,走到榻旁坐下。高無庸捧茶進來,伺候胤禛漱口。胤禛用完後,順手將還剩半盞的茶遞給我,我漱完口,高無庸低頭靜靜退下。 胤禛笑問:「還不高興?」「怎麼會這樣呢?」我悶悶地問。他歎道:「自打見到我,就一直如此,一點禮數都不缺,恭敬十足。」我心中難受,那個嘻笑不羈的十三阿哥再也回不來了嗎?他攬我靠在他肩頭道:「我要其他人都尊我,敬我,甚至怕我,可唯獨不要他。我只希望做他的四哥,不是皇上,不是朕。」 我默了會,歎道:「慢慢來吧!十三爺被監禁十年,吃了那麼多苦,一出來就面對這麼多變故,一時只怕還緩不過勁來。」他道:「我也如此想,不管他表面怎樣,內裡卻依舊是這滿朝堂我唯一可信賴的人。」 兩人彼此靠著對方,靜靜而坐。簾外高無庸回道:「皇上,何太醫已經傳到,正在西暖閣候著。」我一驚,忙直起身問:「你不舒服嗎?」他一面站起,一面道:「是來看你的。」我隨在他身後出去,「我一切安好,有什麼好看的?」 說著兩人已經出了簾子,我不再多話,跟在他身後,進了我的屋子。胤禛走到屏風後道:「朕就在這裡聽著,你去傳他進來。」高無庸忙先給他搬了椅子服侍他坐好,轉身匆匆出去。 胤禛在屏風後笑道:「此人醫術極為了得,我當年去江南時,民間已有盛名。可是有些個呆,脾氣又急,進太醫院三四年,卻一直不受重用。」我道:「很多事情唯呆癡者才能耐得住寂寞鑽研,不呆只怕醫術反倒不能這麼好了,所幸他現在已經遇上了伯樂。」胤禛輕敲了下屏風未語。 高無庸領著何太醫進來,躊躇著不敢拿凳子,我起身欠了欠身子道:「太醫請坐!」高無庸這才取了凳子放在榻旁。 太醫凝神把脈,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一面問著日常有無不適,半晌後,剛欲張口,我忙道:「別和我說什麼陰陽精氣的,按我能聽懂的說。」他沉吟了下道:「從脈象看,是陳年舊疾,到如今已有積重難返之勢。」屏風後輕微的幾聲響動。 高無庸忙問:「此話怎講?」何太醫道:「常年憂思在內,氣結於心,五臟不通達,以至五臟皆損。體內更有寒毒之氣。」我道:「前面的多年前李太醫已經說過,確如你所說是多年舊疾。只是這後一句如何說?」太醫道:「看你的手,應是常年浸泡於冷水中,起居之處也濕氣過重,本就內弱,氣血不足,五臟已有損,經年累月下來,自然寒毒侵體。」 我笑道:「倒也沒那麼弱,我自己並無不適的感覺。」他道:「是否近兩三年月事不准?要麼多月不來,一來又長時不淨。」礙著胤禛在,我有些不好意思,微一頷首。他歎道:「為何不及早請人醫治?」浣衣局中,如不是大病到臥床不起,怎麼可能請得動大夫? 高無庸忙問:「如今如何醫治是好?」何太醫沉吟不語,大半晌後道:「當年李太醫乃太醫院翹楚,晚生來得晚竟沒有機會求教一二。李太醫既然診過脈,不知可有方子?容我看過後,也好知道前因,更好下藥。」我起身從箱子裡取出當年李太醫所列的長單子。 他如獲至寶,忙接過細看,邊看邊點頭,最後長歎一聲道:「這麼多年,你若能遵醫囑,病早就好了!再好的大夫,碰上不肯聽勸的病人,也無法下藥。」說著竟有收拾東西要走之意。 高無庸忙攔住道:「怎能看完病連方子都不開呢?」何太醫道:「開了等於沒開,何必多此一舉?」兩人相持不下,我暗歎,真是有些個呆癡。高無庸如今的身份,都有人當面和他拗著幹。 胤禛從屏風後走出道:「朕保證她這次一定遵醫囑。」何太醫呆了一瞬,忙跪倒請安。 何太醫又細細替我把了一次脈,提筆開方子,一面道:「當年李太醫所列照舊,我再補一點就可。身子怯弱,不能下重藥,體內寒毒,只能慢慢引導疏通。回頭合好丸藥,每日服用。」胤禛問:「若一切都遵囑咐,病可能全好?」 何太醫躊躇不語,胤禛道:「就如剛才朕在屏風後一樣,有話實說。」何太醫低頭道:「確如臣先前所說,已是積重難返。如今只能是細心調理,不至嚴重。若一切遵照臣所列,臣可保十年無虞。」 胤禛冷冷問:「那以後呢?」 何太醫垂頭不語,半晌後道:「現在推測十年後尚早,要看這十年醫治調理如何。」 胤禛靜默無語,何太醫和高無庸大氣也不敢喘,垂頭僵站著。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緊拽著我手道:「你們都下去吧!」兩人忙靜靜退出。 他起身把我抱在懷裡,緊緊複緊緊地摟住,很久後低低說:「都是我的錯。」我搖頭道:「你不能什麼事情都往自個身上攬,如今一切安好,就發愁十年後,那日子還要不要過呢?」 兩人相擁半晌後,他放開我問:「你累嗎?要先歇息嗎?」我問:「你呢?你什麼時候歇息?」他道:「我還有公務要處理。」我道:「我不想睡,想和你在一起。」 他點點頭,握著我手向東暖閣行去。天已經黑透,高無庸看我們出來,忙打了燈籠側走在前面。 胤禛坐於桌前查閱文件,我隨手抽了本書,靠躺在躺椅上隨意翻看。寂靜的屋中,只有他和我翻閱紙張的聲音,熏爐繚繚青煙上浮,淡淡香氣中,我不禁輕扯嘴角笑起來,覺得這就是幸福。我們彼此做伴,彼此相守。 側頭看向他,他撐頭,眉頭緊蹙地盯著眼前的文件。我盯了半晌,他依舊是這個姿勢,心中納悶,輕輕起身,走到他身側,探頭看去。 胤禛往一旁挪了挪,我擠坐在他身旁。他揉了揉眼睛道:「眼睛都看花了,卻還是一筆糊塗帳。」我翻閱了下道:「這麼明細的帳薄,你也要細看嗎?」他靠在椅背上歎道:「太窮了!沒辦法!不細看,如何知道從哪裡把銀子省出來?把被人拿走的的要回來?滿朝上下,乾淨的沒幾個,朕如果心裡不一清二楚,只能被他們糊弄!」 我道:「十三爺呢?為何不交給他?」 胤禛搖頭道:「他要看的不會比我少,現在肯定也在燈下頭疼呢!」說完,他又低頭看起來。 我從旁邊抽了一本帳簿也細看起來,此時還沒有複式記帳法,都是單式記帳法,看半天後才能大致明白一項收支的來龍去脈,而且沒有好的報表格式,不能有效匯總分類分析,看得人頭暈沉沉,還把握不到重點。不禁歎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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