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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心情沉浸在這麼多年後能再見這些東西的喜悅哀傷中,我有多少年,未見過這些東西呢?竟然有十三年未曾見過它們了。十三年!這些我童年的記憶。維吾爾族姑娘從一出生,母親就會用「奧斯曼」汁液給她們描眉毛,這樣她們才會有那如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麗」是我們小姑娘的最愛,包在指甲上,幾天後拆去,就有了美麗的紅指甲。「依裡木」更是我們梳小辮子時不可少的東西,幼時,定型嗜喱這些東西還很少見,全靠「依裡木」的樹膠才能讓我們的小辮子即使飛快的旋轉跳躍後,也仍然整齊漂亮。

  我看著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悅愁苦參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識到這些是四爺送的,心中滋味更是複雜,想著他居然如此細心。只因為考慮到馬而泰·若曦是在西北邊陲長大,就送了這些東西。卻不知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東西雖不貴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費不少心思。

  心情錯綜複雜地盯著瓶子看了半晌,最後慢慢裝回木匣中。拿起走進屋子收好。出屋後,開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走了出來幫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驚異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不再多說。兩人靜靜把東西收拾好。

  晚間用晚膳時,我對玉檀說:「今日是我十八歲的生辰,十三阿哥過來是送一點小玩藝。」玉檀聽後沉默了半晌,擠出一絲笑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緣,沒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說完起身向我做福,說道:「恭賀姐姐壽辰!」我笑歎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後,我說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說,她也正好感覺吃得有些過,於是兩人相攜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掛著一彎殘月,但月色卻很是清亮,分花撫柳,我和玉檀靜靜走著。一路無話。

  過了半晌,我問:「玉檀,在想什麼?」玉檀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道:「想起了家裡的母親和弟妹!」我道:「難怪看你處事穩重,原來是家裡的長女。」當年就是看她年齡雖小,卻比別人多了幾分老成,手腳麻利,心也細緻,平常嘴又很緊,從不隨其他宮女議論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邊。

  玉檀聽後道:「姐姐過譽了,只不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又沒了阿瑪,比別人多了幾分經歷,多懂了幾分世情而已。」我一聽,不禁側頭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著現代社會的不打聽他人私事的習慣,所以玉檀雖已經跟了我一年,可我卻只知道她是滿人,出身『包衣』。『包衣』雖地位低賤,但也有時有顯貴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頂頂有名的年羹堯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還有《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上祖也是正白旗漢軍包衣出身。這時聽她提到家裡,才又知道原來還很窮苦。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窮苦這個詞都離我很遙遠。心中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她走著。

  玉檀看我默默的,忙扯了個笑說:「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卻說這些不相干的話,真是該打。」我看著她微微一笑道:「我倒覺得說這些,反倒顯得我們親近。你若不嫌棄,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說完,我輕輕歎了口氣,想著,你雖然與父母難見,可將來放出宮後,也總是可以見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見了,沉聲說道:「我也很想父母。」玉檀歎道:「是啊!自打進宮,誰不是父母兄弟難得相見呢!」她停了停,又道:「說句不怕姐姐惱的真心話,姐姐比我們可是好得多。八貝勒爺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們平時待姐姐也很好。生日也有人惦記著。」說完,默了好一會,又輕輕歎道「在這宮裡都是主子,誰能記得一個奴婢的生日呢?」我聽後無語。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說:「我們和父母是在同一個月亮下的!」說完,心裡問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樣的月亮嗎?

  玉檀也隨我抬頭望著月,望了一會,她看著我說:「姐姐,我想給月亮磕個頭,全當是給父母磕頭!」我點點頭,兩人都跪了下來,拜了三拜。

  正在叩拜,忽聽得身後細細簌簌的聲音,忙回頭,看見是李德全打著牛角燈籠而來,身後隨著康熙。我和玉檀都是一驚,忙退到側面,跪在地上。康熙走近後,站定,低頭看著我們倆,溫和地說:「起來吧!朕想清靜一下,沒讓人在前清路,不怪你們驚駕!」我和玉檀這才磕頭站起來。

  康熙問:「你們剛才在拜什麼?」我忙回道:「奴婢們一時想起了父母,想著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著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康熙聽完後,抬頭看著月亮,半晌沒有說話。我心裡歎了口氣,想著知道這樣說,定會引得康熙心裡不好受,可不實話實說,一時也編不出什麼好謊。再說玉檀在邊上,即使有謊,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看了會子月亮,讓李德全依舊打著燈籠,兩人緩緩離去。我和玉檀半跪著,直到康熙走遠了,兩人才起來轉身回去。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卻已經看不見燈籠的燭光,心歎到,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許是兒子或孫子陪著散步,可這個稱孤道寡者卻是一個太監陪著。那個龍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隨隨便便地已經把他和二十幾個兒子劃在了河的兩端。

  回屋後,打開首飾匣子,這些首飾有些是瑪律泰總兵為若曦備的,有些是姐姐歷年來給的。翻了半天,挑了一個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墜子,看手工玉色都是上等。包好後,出了屋子。

  玉檀正在卸裝,散著頭髮,我笑著把東西遞給她,說:「晚到的壽禮!妹妹莫怪!」玉檀忙說不敢,伸手推拒。我板著臉道:「你既叫我聲『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禮呢?」玉檀這才訕訕地收了過去,並未打開看,只說道:「姐姐的壽辰,我還沒有送東西呢?」我笑著說道:「我不會繡花,趕明我繪幾副花樣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給我繡幾副手絹,我正想要這些呢!」玉檀忙說好。

  我笑著出了門,玉檀一直送我到門口,還要送出來,被我笑著阻止了:「門挨著門,難不成你還想到我屋裡坐一會?我可是要歇了!」她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熱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圍,只帶了太子爺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原由卻是非關愛寵。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雖在一廢太子後因為結黨營私遭到訓斥,可卻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與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關於太子德行失之檢點的摺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認同胤礽,認為其才德不能服眾,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貫在朝中有『八賢王』之稱的八阿哥胤禩一方。還有八阿哥胤禩不僅與同宗貴胄親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極好的口碑。他的侍讀何焯是著名的學者、藏書家、書法家,曾經就學于錢謙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響力。經常代八阿哥在江南搜購書籍,禮待士人。以至於江南讀書人都讚譽八阿哥「實為賢王」。這一切都讓康熙這樣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奪』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駕隨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們留在京中,不得與八阿哥互通消息。防備自己不在京城時發生什麼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從恢復太子之位後,因為勢力被削弱,他在追隨自己的大臣的幫助下,開始積極結交朝內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議事。這讓康熙也心中不安,唯恐有『逼宮退位』的事情發生,遂也把他帶在了身邊。

  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從四月末呆到九月底,整整五個月的時間,他豈能放心留太子爺和八阿哥在京中呢?

  朝內一切事務均由快馬每日呈報,康熙親自定奪。年初被加封為親王的四阿哥因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穩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內代康熙發佈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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