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愛江山更愛美人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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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梧忍氣吞聲,勉強道:「是。」一面卻望著馮清。馮清蛾眉微蹙,看著我說:「你既知道尊卑之分,為何不行禮卻先行入座?」我笑了,然而眼睛並沒有笑,仍然盯著她。她不覺抬高了聲音:「昭儀?」 我這才款款起身,繼而展袖:那漢式深衣的廣袖,於素淨的月白底色上繡了繁花百葉,柔軟的絲綢垂掛於我的雙臂之上;袖口有一處弧形,是小巧精緻的收口,銀絲線點綴的貼邊。我又將兩幅袖子緩緩貼于左胯,膝蓋只是微微一屈。 我一直望著她的眼睛,看她的目光中有沒有一絲自慚,為我這張揚的顏色、從容的儀態?她也一直望著我的眼睛,看我的目光中有沒有一絲挫敗,為她這端莊的氣度、自以為是的伎倆? 然而,她到底失望了。那絲挫敗感,隱約可以從她瞬間黯淡的目光中搜尋到。碧梧縱然對她尊崇有加,但馮清又焉能不知她的心思? 重新入座之後,我冷眼看著她們故作親密的交談。一個是無奈籠絡,一個是著意巴結。我看她二人,都是打錯了主意。 「昭儀,有一件事,我正要問你。」馮清忽然換了肅穆的口氣。我矜持地望著她。她說:「前些天二皇子生辰,你贈了四季漢服各兩套。這是什麼意思?」 我稍稍一怔才想起此事,不以為然道:「皇上如今正提倡漢服……」馮清蹙眉,表示不願聽這話。我又說:「皇后,二皇子喜歡漢服,是他向皇上請求的。」馮清以審視的目光上下看我,不置信地問:「難道不是你教唆的?」 我驀然揚起臉。說到「教唆」二字,心中忽然有所觸動,冷冷地問:「高貴人是這樣告訴皇后的麼?」馮清道:「你無須管她是怎麼說的。」我心中了然,反而覺得暢快,不怒而笑:「臣妾贈服,皇上是許可的。莫非,皇上也是我教唆的?」 馮清氣結,忽然冷笑道:「不要忘記,這是鮮卑後宮,不是你漢家天下。」 從昭陽殿出來,我特意撿了一條清靜的小道。這一路極靜,我將方才的人和事,在心裡重新過了一遍。思緒忽然一滯:碧梧有孕,但身份卑微,她這個孩子,必然會過繼給馮清吧?那麼,就是嫡子了……冷靜地轉了幾個念頭,我忽然沁出一身冷汗。 不期然,卻在半道上遇見袁貴人。倒像是她刻意兜著我似的。她那雙鳳目,極其恣肆,盈盈流轉了片刻,忽然輕笑起來。我厭惡她這般恣意,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過。卻聽她笑道:「我笑你們馮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驀然停步,在與她擦身而過的瞬間,舉目凝視她。她眸中微閃,灼得我心中一痛,她旋即又道:「得道的,不過是太皇太后罷了。」我登時大怒。原以為她所說的「雞犬」,不過是碧梧,卻不料竟有更惡毒的範疇,囊括了馮家所有的子女。 我半晌才冷冷一笑:「焉知有人尚不如雞犬。」 瓔華並不理會,將雙眉輕輕一提,那雙眸子裡的不屑便一覽無遺:「真是天大的笑話!外人見馮家轟轟烈烈的權勢,又是詩禮傳世之家,殊不知老太師的兩個女兒進了宮,也是互相傾軋,各自拆臺……」 我默然,心底油然升起的悲哀,漸漸擴散,終於消釋了原先的惱恨,亦淡化了爭強好勝之心。 作者按: 流化池芳林之下的宴飲,拓跋宏、拓跋勰的對話,以及評詩、改詩,按史書記載,應該是在遷都洛陽以後。這裡順便用了,時間上提前了兩年。 第十三章 不如前事不思量 1 「昭儀娘娘……」似有人喚我。藤花架下,正彈罷一曲,我詫異地循聲望去。頓見牆角一隅不知何時倚著一個稚弱的身影,我定睛細看,立刻驚喜地喚道:「恪兒?」言畢起身,他亦向我奔來。 「恪兒,你怎麼來了?」我俯下身,自然地握住了他的雙肘。他只是一個人來,並且著了漢裝,是一襲寶藍色的錦袍。 「我聽見琴聲,就悄悄地過來了。她們都不知道呢——就是不能讓她們知道!」他沖我眨了眨眼睛。都道他文靜木訥,這一瞬間,卻是慧黠而頑劣的。 我輕聲道:「這樣不好,會讓人擔心的……」恪兒即刻流露出失望而委屈的神色,撇了撇嘴,喃喃道:「不然,她們就不讓我到這裡來了……」我心中一怔,來不及思慮其他,單是他這般神色,已讓我於心不忍了。於是,柔聲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他仿佛放下了心事,非常信任地沖我微笑起來。這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只覺得這種緣分是無可言喻的。譬如拓跋恪之於我,又譬如拓跋恂之于袁貴人……這倒是有些奇怪,因為拓跋愉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她一貫又是刻薄而冷漠的。 我不曾忘記數年前的那次偶然,瓔華溫柔含蓄的低語,恬淡安寧的神情;她溫柔地理了理恂兒的衣冠,將束帶重新紮緊,又細心彈去他髮絲上的輕塵……眼神裡的溫柔關切,是無法欺瞞的,因而我一直篤信,她並非因恂兒的儲君地位而這般愛護他。 那她又是為何?旋即自問,我又為何對恪兒這般上心,抑或是恪兒為何獨獨喜歡我?終究也無從細究。 此時,翠羽端了一面銀盤過來,盛了精巧的吃食。我示意恪兒隨意抓取,他只抓了三兩樣,眼睛卻一直望著我。然後又把自己手中的一塊酥糖遞給我。這溫情,我幾乎無法承受,只是一直微笑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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