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愛江山更愛美人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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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蓮,還有一事,你得為我留意著……」母親忽然趨前,附在我耳邊,有條不紊地交待了種種。 是為了馮夙的婚事。我這才驚覺,歲月竟如此殘忍。匆匆幾年過去,除了寂寥心緒,竟一無所得。心中便是一凜。 然而,馮夙之事,畢竟不可大意。母親的意思是,希望我尋個合適的時機向拓跋宏進言,請他賜婚,以公卿之女許之。通過聯姻來鞏固地位,于馮家有益,于我亦有益。 然而,我卻為難了。因為自馮脩之事後,拓跋宏雖未察覺什麼,但我畢竟心虛,再不敢提及馮家之事。而馮夙,固然有北平王的爵位,但人人盡知,他是庶出,且無鮮卑血統,要娶公卿之女,恐怕頗為不易。 因而,拓跋宏雖是常來,我終究不敢貿然提及此事。 正費躊躇,馮夙卻進了宮。雖為探我的病,卻直截了當地說:「姐姐,我真心喜歡的是彭城公主。」我大驚,脫口而出:「拓跋瑤?」他微有些拘謹,但很肯定地點頭,道:「我認識公主已有多年,幼時也曾耳鬢廝磨。彭城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中生得最美的——比大嫂還美。」這番話,他說來是直白無畏,卻聽得我心中戰戰。 「夙兒,你是想求姐姐幫忙麼?」許久之後,我終於問道。他驀然趨前一步,目中的誠摯是我前所未見的。「姐姐!」他極其認真地喚我,「真的拜託了。」 我的唇邊,只浮起一絲苦笑。「夙啊,你不知道,此事……」話起了頭,卻說不下去。馮夙尚稚嫩,只瞅著我瞧,端然有憂色。我終究不忍,強笑道:「你不要急啊。」 又費了好幾日的躊躇。磨得這病又深了幾層,才決定,向拓跋宏啟齒。 「馮夙麼?」聽罷,他只淡淡問了一聲,眼皮也未曾抬起。我心中急了,不由得走下床來,這一驚動,他才問道:「為何突然求娶公主?」 我立到窗前。春日遲遲,紗窗隔斷的微光,拂了錦繡一身。我在此映照下,徐徐說起馮夙的情思。這番心意,原是無可解釋的,何況當著君王的面,何況這其中牽扯著微妙的利害,何況病中的我,又實在有些口拙。 拓跋宏仍是沉默。半晌,只微微一笑:「你是說,馮夙很早就喜歡瑤兒了?」不置信一般,他又笑問:「馮夙的心思就如此堅定麼?」他當他只是一時意氣罷了,又或者,他心存戒備。我不禁問:「皇上不信麼?是不信他,還是不信……」那半截話,吞咽下去,只化作喉間的澀意。 「妙蓮啊。」他只是歎息。長久默然,終於輕聲道:「妙蓮,我和你說過,馮夙其實也可以有馮誕那樣的地位,你不要發愁。」 我一怔,心頭一熱,卻又是一陣酸痛。他畢竟眷顧我,然而這番話,卻也將我的意思誤解了幾分。我暗想,原來他也是這樣窺伺我的心的。心中頓時幾分委屈,仿佛輕侮了我。但也無從分辯,因為,我又何嘗沒有此心! 「您誤解了。臣妾並非為了拔高馮夙的地位,只不過想成全他的癡心罷了。」甫一出口,淚便如汩汩流水,我的愧疚與驚惶,亦是半真半假,「自二哥的事後,臣妾自知馮家有負聖恩,心中一直惴惴。如今這番請求,實在不合時宜。何況,臣妾亦有自知之明,馮夙是庶出,又是漢人……」一言至此,我屈膝,深施一禮,低頭道:「臣妾惶恐,讓皇上為難了。」 拓跋宏本是至情至性之人,見我如此,便將那往日深情與今日負疚,一併勾起。遂上前扶住我,柔聲道:「妙蓮,你不必想太多,於身體無益。」然後,片刻沉吟,又道:「朕便成全了他罷。」 我心中一喜,反而猶豫起來。只怔怔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問道:「夙兒是我母親所出……難道,您不怕閒言碎語麼?」 「何必顧慮?」他微微一笑,「你也是漢人,朕不也一樣娶了你麼?」 我忙低下頭去,目中酸得要擠出淚來。這一瞬間,便覺得,一切還如舊。他是他,我還是我,人生恍若初相見。 4 大病初愈之後,那番爭強好勝之心又被勾起。 三春多芳節。我依然與拓跋宏紅塵相伴,和他詩詞相對,為他淺吟低唱。蕙香、蘭香、逸香、琴香,她們吟唱著歡樂而憂傷的曲,翩然起舞……這是那一年,太和十三年,短暫的一段歡暢辰光。 儘管,拓跋宏身畔另有佳人、稚子,但時日久了,那份不平之心也就淡了下去。 只是,分外憐惜起拓跋恪來。原本待他,也只是普通的情分。但那日,他蹣跚地撞到我的裙畔,以含笑的目光抬頭迎視,清晰地叫:「馮貴人。」他一直記得清楚,我是馮貴人。 偶然問他:「為何記得我?」他微微晃著頭,目光清澈,答道:「我記得你的衣服,很好看。」一邊說,一邊用手掌摩挲著光滑的絲綢。 那一刻,分明有什麼,在我們之間彌漫開來。我心中分外寂寞,不自禁地去牽他的手,卻小心翼翼,不敢稍稍用力。牽著他,走了段路,保姆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我走得很慢,時時垂目,去看認真走路的恪兒。他感應到我溫柔的目光,亦側過頭,眯起眼睛,笑著看我。 一瞬間,我忽然想起去年,曾見過袁貴人照看恂兒。那種溫柔專注,旁若無人。不知怎的,此刻想起,竟覺得分外清明。她對恂兒,是有一種特殊的情分吧。我並不去深想,因為這正如我對恪兒的情分,不可說。不可說。 偶爾寂寞的時候,釀桑落酒。白術、防風、白附子、宮桂、瓜蒂、檳榔、桂花、丁香、人參、天南星、茯苓、白芷、肉豆蔻……那麼繁瑣,只有心中寂寞的人,才能安靜地記下這些。 我偶爾也在這清冽的酒中,看到拓跋勰雲淡風輕的笑,仿佛他依然笑問:「這桑落酒是怎麼做的呢?」我心中始終是記得的。那是漫長歲月裡一點可憐的念想。 那時節,拓跋勰已離開平城。一路南下,去鄴城,去洛陽……尊貴的爵位,拘不住他。但他的面容,卻一直留在這桑落酒中,蕩漾出的漣漪,浮泛在我心頭。 然後,在五月熏人的暖風裡,傳來馮瀅懷孕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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