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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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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寫的。」她語氣很輕,但很肯定,「是我的意思。我還要把診療費都結清,」她說得很慢,因為每個字都耗盡心血,「從今往後,無論是梁律師還是梁醫生,我都不欠他了。」 千惠發現自己不忍心再逼問莊柔任何。她從一開始就可憐小蘿莉,可以錚……「那你能不能親自跟他說,要他走?」 千惠認定莊柔說不出口的。只要兩個人面對面,就什麼都解決了。畢竟,如果是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不能好好在一起? 莊柔笑笑,「好啊,那麻煩你請他來。」 以錚進門來的時候,手裡依舊拈著那張紙,沒有折疊,沒有褶皺。他時不時換個地方拈著,因為怕汗液會讓紙變形。 莊柔看上去蒼白而消瘦,蜷縮在靠枕上,交疊的雙手間有東西在閃爍。 以錚愕然。戒指,卻不是他拿走的那枚。這一枚,泛著血紅的光。恍然大悟,記得那夜在停車場,雲意說,會確保他記得他永遠是個罪人。 雲意是在用曼瑤的戒指提醒他,他會害死第二個女孩。 但為什麼要把這個包袱壓在她身上?她已經呼吸都困難了。 莊柔注意到以錚在看她的戒指,淡淡掃了一眼。「不是因為這個。雖然5年前雲意姐受過的折磨我知道了,曼瑤姐有過的煎熬我也知道了,但我沒有這麼高尚,我沒有因為對她們有愧而恨你。我只是為了自己才恨你。」 以錚點點頭。「你希望我走?」 「對。如果你不走,我就在下次輸液時刺破導管,讓空氣進入我的血管,或者把流量閥調到最大,讓藥液堵塞我的循環系統。」 以錚不知該笑還是該氣,笑是笑不出的,氣也早就啞火了。她的威脅比雲意厲害多了,可笑的地方就在於他明知道這不可能發生,還是心裡一扯一扯地疼痛。 以錚將紙遞到她面前,都不知道自己希望著什麼。 她瞟了一眼,接過來,蹙眉。「第一行字寫得不直,後面的也都跟著不直。我再給你抄一份好嗎?」 以錚原地站著,恭迎她新一輪的踐踏。 她將床上的小桌板打開,平平整整攤開兩張紙,一字一劃地謄寫了第二份。字跡依舊工整,如同複印下來的一般。 她一邊寫一邊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念一遍,看著你的眼睛念,讓你知道每個字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雲意姐要趕你走,是我要趕你走。」 「我會走的。你何必這樣?」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得仿佛喉嚨凍了冰。 「只剩兩行了,你等等。」她頭也沒抬。 等她謄完最後兩行,他喉頭的冰已經擴散到了全身。 「我寫完了。」她在自言自語,一笑,似乎讚賞自己的勇氣,又似嘲笑自己的勇氣。 以錚伸手去拿,卻見她沒遞過來。她靜靜問:「你會不會一氣之下把它撕掉?」 以錚苦笑,氣?還會氣嗎?還敢氣嗎?「不會,從此,我該對你的一切,輕拿輕放。」 他看著這話在她清素的臉上畫出痛苦的漣漪。她冷哼了一聲,將那原稿在兩隻手間揉成一團,開始撕。 她撕得慢而輕,每一條都是一樣的寬度,每一條,她都抬起眼來看他的反應,仿佛好笑一樣欣賞著。 嘶—— 嘶—— 紙裂的聲音有如蛇鳴,咬噬著他。他在心中起誓從此要輕拿輕放的東西,被她毫不留情地當面分屍。 一共撕成16條,她塞進他手裡,「心率儀的探頭一共16根,從我身上扯下來的聲音可比這大多了,而且會疼,疼之後落下16個可怕的疤,繼續疼。」 他握著手中的一團紙條,幾乎站不穩。他只希望那時她的痛,不及他現在的一半。 處理完原稿,她又拿起了第二份,遞給他,眯起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紙張單薄,置於他的手上,可以看到掌心的紋路。看來她現在舒服了,那他可以走了,想來想去,又囑咐一句,「別以為我不在你就可以隨便熬夜,Jack管得只會比我嚴。」 她沉默幾秒,他已走到了門口,「你給我回來,回來!」 以錚回身,莊柔搖晃著翻身下床,從他手中收回了那張薄紙,開始念,聲音高得不像她。他顫抖著想要抱住她,她讓開,但終究沒有念完,咬著牙將紙疊成一個將將有她掌心大的方塊,拍還給他。 「拿著,尺寸剛好夠放在你錢包裡!你記住,我拋棄你了,我不要你了,我趕走的不只是梁律師,還有梁以錚!你什麼都不欠我,你再多跟我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以錚啞然看她許久,掏出了錢包,將紙方放進去。放照片的一格是空著的。她一直心心念念問他要電話,他也偶爾想起問她要照片,但總是會忘,直到該放她的地方,被她的絕情填充。 以錚走出去,在她面前關上了病房的門,用手勢叫Jackson快點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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