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之遠(40)_漪微

四〇

　　警方調查的進度比以錚想像的還快一些。看來，5年過去，執法部門的效率提高不少。他們已經掌握了關於中美晚會之爭的點點滴滴。這不禁讓以錚憂慮，這樣大張旗鼓的調查，是否會讓莊柔在學校裡成了殺人犯的形象。當然，警方不會顧慮這回事。

　　來醫院問話的人是任申。面對審訊，儘管莊柔依舊表現得相當抗拒，但已經大有進步，他暫時可以放心。誰知臨近結尾，這孩子仍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任申問：「你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在大禮堂門口，你確定嗎？後來在『水晶壺』呢？死者在那裡又和別人起了衝突，你也去了那裡，你們在那裡的時間有重疊。」

　　莊柔搖頭。「不，我沒見到她。」話落，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避開眼去，淡唇微張，「水晶壺……對啊，她去過水晶壺……」

　　任申往椅背上一靠，眯著眼看她思考。以錚有點不安，在審訊時，「思考」往往是「找藉口並隱瞞」的代名詞。他擔心莊柔會脫口而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等了幾秒鐘，剛要開口，話頭卻先被任申搶過去。

　　「莊柔小姐，我看你有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聽聽。」

　　她否認，「不，我沒有。」

　　「你顯然知道蘇黎小姐和死者曾經起過衝突，但我猜你根本不打算告訴我，儘管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線索。為什麼要隱瞞？」

　　莊柔沉下臉，還以冷冷的語氣。

　　「『猜』是很不負責任的說法。你可以問我是否知道水晶壺的衝突，那麼我會告訴你『是』。但你問我有沒有自己的猜測，我說『沒有』。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問題。」

　　任申滿意地點頭，「這麼說你的確知道死者當晚曾出現在水晶壺，但你的口供中並沒說過這一點。」

　　以錚適時插了進來。「任申警官，依照你的說法，我可以認為，你們已經審訊過蘇黎小姐了。」

　　任申對他的打斷很是不滿，正在向莊柔套話，卻突然發現自己被以錚套話了。

　　以錚笑笑，「我發現我們存在資訊嚴重不對稱的情況，從現在開始，我要求警方提供蘇黎的證詞。」

　　送走任申之後，以錚凶巴巴地要開口教訓莊柔，卻發現她心思根本不在這個上面。剛要發作，護士進來了，她要開始輸液。

　　她抱膝坐在床上，吊瓶中的液體一點點減少。

　　昨晚以錚提到毒藥，剛才任申又強調安璐曾出現在水晶壺，她想起了在現場一直聞到的一種怪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

　　「氰化物……」

　　以錚蹙眉。「氰化物？」

　　「對，我聞到了苦杏仁的味道，是氰化物。可如果是已經服用下去了……一定有一些灑在她衣服上，所以才能聞到。以錚，是氰化物！二樓墜下不會那麼容易死掉，她會不會是中毒而死？你說有人在我酒裡下藥，那，她會不會也被下藥？」

　　以錚捏了捏下巴，認真思索獲取屍檢報告的可能性。妙仁醫院的病理科一如既往地與警方合作，這次雖然出了點小小的不和諧，但只要他肯轉圜，也不是沒有可能修補裂痕。

　　這事可以等等，他得先解決她。眼見他要開始興師問罪，她往靠枕上縮了縮，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對他眨巴眼睛。他笑笑，第二次不顧她的躲閃掀被子，還是一點都沒遲疑。

　　「學會撒嬌了，嗯？」他扣著她的肩，讓她貼近自己，「那也沒用。」在她纖柔腰肢上輕輕一撫，隨即雙手圍住了她小小的身體，幾乎要揉進自己體內。他生怕有一天不能再保護她。

　　她居然沒推他，還很聽話地依上了他的肩，確實有撒嬌的意思。有句話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果然，這就來了。

　　「以錚……我不住院好不好？我保證每天來輸液，真的……」

　　已經快到中午了，陽光沿著白色半透明的窗紗如金沙瀉地，讓兩人之間的空氣霎時有些升溫。他陰沉了臉色，將她按在靠枕上，苦惱萬分。

　　「你別總想著要逃走，行不行？」

　　「我沒想逃走。」她義正言辭地解釋，「我說是為了考試，是真的為了考試。以錚……」還被他按著雙肩，她蹙眉，「不是說過『我愛你』了嗎？我怎麼會想逃呢？只是，我得先生活下去，用最好的自己來愛你。」

　　他心中一動，手腕輕輕一轉，把她從靠枕裡勾了出來，送到自己頸邊，撫著她軟密的髮絲。「小柔，如果我能給你『更好』的自己呢？你會留在我身邊嗎？」

　　以錚眼裡已經不只是溫柔，更有揮之不去的擔憂。

　　不僅因為懸而未決的謀殺，一步步身陷懷疑的她。還有，洗手間梳妝鏡前，她一把把掉落的頭髮。這個世界上如果有連Dr. Jackson都皺眉頭的病人，那麼除了上帝，真的沒有人可以拯救她。

　　雖然她的心臟對軟毒品的反應好過預期，但大學兩年裡她熬夜、喝咖啡、發瘋一樣地用功學習，對身體的折磨已經累積下來，經過這一次刺激，火山爆發。Jackson找不到治癒她心肌炎的方法，甚至連病因也不明，只說很像是遺傳，但她分明沒有家族病史。

　　莊柔在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整個專家組都心驚膽戰，萬一有併發症出現，就會要了她的命。

　　以錚不想告訴莊柔她的真實狀況，不希望她被折騰了這麼久後，又開始擔驚受怕。莊柔被他抱著，許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溫暖，點頭答允。

　　「那我下午回學校拿點東西。」

　　「你的『拿點東西』是不是要說，全部的課本和筆記？」

　　莊柔無奈點點頭。

　　以錚比她還要無奈，「我們先約法三章，你每天學習的時間不能超過5個小時，晚上10點30分前睡覺，早晨7點30分後起床，而且必須睡午覺。」

　　看著女孩要抗議，他很堅決地表明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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