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總有些鳥兒你關不住 > |
九 |
|
你夢想著要吃紅燒肉,你還得先養頭豬才行。 我一直想告訴孫波,她父親在離開這個已經有著六個孩子的家時,只感到一種解脫,遠離家族的糾纏,遠離嘈雜的嬰兒啼哭,遠離人們的嘲笑,那是笑他沒有兒子。所以他離開了,他走得很堅決,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去農場有什麼不好,他只是覺得終於擺脫這個家了。 而現在,他選擇了死亡仍然只是為了擺脫現在的一切。 孫浩然就是一個自由散漫慣了的、我行我素的、自以為是到了極點的人。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帶給我的傷害。 一開始,我也覺得對不起孫浩然,對不起孫家,我也一直在盼著能生兒子,為孫家留個後。可就在我生下孫波的那天,在我生我的第六個女兒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快要死去般難受,虛脫而喘息,我多麼希望能有個人來幫幫我、安慰一下我,我當時只是想喝一口水。可我看見我的丈夫,我為他生了六個女兒的男人,當看到我生下的又是個女兒時竟痛苦地捂臉而去,仿佛我幹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仿佛我毀了他們孫家一樣。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的要死去了。我想拔掉那根插在手背上的針管,我太絕望了。 偏偏這時我聽到了孫波的笑聲,這個剛出生的孩子竟在咯咯地笑著。我驚呆了。我費力地扭頭看她,我看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她簡直和她父親一模一樣。她在笑,這孩子在笑,她在為我而笑,所以我不能死去,我不能扔下她。那天,我抱緊孫波,在十歲的二蘭陪伴下回家了。在路上,我幾乎走走停停,我每次停下時都可以看見二蘭那雙倔強的眼睛。「媽,很快就到家了,大姐煨了骨頭湯。」二蘭說。 那一天是那一年的最後一天,北風呼呼地吹著,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很大的雪,武市很少見的大雪,許多年後武市也沒再下過這麼大的雪。雪幾乎下了一尺多深,馬路上都是凍著的冰塊,屋簷下垂掛著一根根粗壯的冰棍。那是一場奇異的大雪,那是孫波帶來的雪,這孩子一出生就註定會有一場暴風雪。那天夜裡,我抱著剛出生的孫波坐在唯一能給她溫暖的被子裡,看著圍坐在身邊的五個女兒,她們用一雙雙潔淨、明亮的大眼睛看著我,依偎著我。該怎麼讓六個女兒順利地長大呢?我突然想哭,但我忍住了。我不能再哭了。哭又有什麼用呢?它不能給孩子們帶來吃的、穿的,只會讓她們感到害怕、孤獨、無助,我要教她們堅強,面對生活中的每一個難關。 那天晚上,我在一個房間裡擺上兩張大床,讓六個孩子和我一起睡在這兩張大床上,大家擠在一個房間裡會暖和一些。天越來越冷了,五蘭兩歲;四蘭四歲;三蘭七歲,轉年就要上學了;而大蘭的棉褲似乎薄了點;二蘭的棉襖也小了,再放兩年就該給三蘭穿了。明天是新的一年,明天該怎麼辦?六個孩子,六個……六個。 這時我才感覺到眼淚在刷刷地流著,我已控制不住它們了,我任它們流著。流吧,此刻除了流眼淚我還能做什麼?我該拿她們怎麼辦?她們都很健康,都能吃能喝,都在成長,可以後我該拿什麼讓她們繼續健康、繼續成長? 我好想有個人來幫幫我。 當然,苦日子畢竟是到了頭。現在可真是揚眉吐氣的時候,我走到哪裡都會有人討好地笑著,誇我的能幹,誇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誇我的六個女兒。我的六個女兒本來就值得一誇,她們出現在任何一個家庭裡都會讓她們的父母感到驕傲。 大蘭現在是著名的婦產科醫生;二蘭替我掌管著生意;三蘭在美國獲得了博士學位;四蘭也讀完了研究生;五蘭在中央美術學院讀書。 只是孫波,這孩子太讓我費神。 小學:打碎人家玻璃,和同學打架…… 初中:打老師,翹課…… 高中:早戀,喝酒,吸煙…… 一天,二蘭說:「媽,你不能再寵著波波了,你要管管她。那天我回家,她和那個女人的女兒竟然一起睡在咱家的沙發上。」 又是那個女人。我很不喜歡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小浪。我從不給小浪好臉色,我沒有好心情對她,只是奇怪,孫波竟然和她如此要好。這孩子天生就喜歡和家裡人作對。 有時候回想起來,我的感觸很深。養六個女兒其實比養六個兒子更讓人費心。 女孩子們,為一條花裙子、一個漂亮的髮卡、一根紮頭髮的絲帶、一雙紅皮鞋可以打得死去活來,撒潑打滾。當然,這打架的人主要集中在三蘭四蘭五蘭身上,大蘭二蘭從小跟著我吃了些苦,懂事,也知道心疼母親和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