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這咬人的愛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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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從這奢侈的放映室內,看到了他的寂寞時光。 所有房間一目了然,沒有一星半點女人的痕跡。 這次偵查,我最大的收穫便是——什麼也沒發現。 我有點失望,又有些安心,走到書架前,想找本書打發時間。 卻意外地發現,他的書桌上,別有趣味。 一部筆記型電腦旁,是插著幾支毛筆的青竹筒。還有一疊略黃的宣紙、一隻古香古色的硯臺,一只用來暈墨的小碟子裡,還盛了清水。 我興之所至,取過一張紙,用寫字的毛筆,蘸了墨汁,草草勾畫起來。 我擅長工筆劃,但是國畫的技法也略知一二。 太久沒有握筆,筆法早已生疏,不過畫幾枝瘦梅還是綽綽有餘。畫得興起,竟忘記時間。待抬頭,才發現孫晉州正斜靠在廚房門口,抱著雙臂,微笑著看我揮毫。 我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不經你同意,動了你的紙筆。」 他走過來,繞到我身後,「呃?想不到你真會畫畫。」 他的鼻息暖暖撲上我後頸,我握筆的手一抖,花瓶中最後一枝梅花立即孤兀地傾向一側。 他立即啞然失笑,一笑,那團暖意便又擴大,自我頸背侵向四肢,直酥進骨頭裡。 於是,那一枝梅花,便畫得疏疏落落,有些繚亂。 他竟然還打趣我,「咦?紹宜你這枝梅畫得好特別。」 我惱羞成怒,立即反駁,「沒見過嗎?這叫人不醉花,花自醉。梅花這麼孤傲,當然會自戀啦。」 他笑得更暢快,展臂自身後接過我的筆,微一沉吟,抬筆寫起來—— 一雙寂寞人,斜插梅花醉清宵。 朱敦儒的這句淡泊不羈的詞,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全是小兒女情態,但卻堪堪寫到我心裡去了。 我微微頷首,抬起頭望向他——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該不會再寂寞了吧。 「孫晉州,不是要醉今宵嗎?酒菜呢?我們兩個寂寞的人,雖不吟詩萬首,但可飲酒千觴。」我故作豪放地說。 他擱下筆,從廚房端出他的傑作。 我拭目以待,孫晉州的手藝,我還未嘗過,往日吃的都出自「浮生」大廚之手。 可是,當他將食物端到我面前,我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是一盤蔥花蛋炒飯。 他充滿歉意地說:「家裡恰巧只有這點材料,沒想到你會來——」 我趕忙寬慰他說:「沒關係,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喝酒。真正是酒足飯飽。」 說罷,我便去拿筷子。 他連忙說:「先吃飯,酒等一下喝。否則,等你吃飽喝足,胃裡就可以釀醪糟了。」 我就勢坐在桌前,「豈不是一舉三得?」 他搖搖頭,「紹宜,你這張嘴啊。」 「你也不差!」我回敬他。 原以為孫晉州是謙謙君子,原來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飯後,他豪爽地開了一支香檳,粉紅色,十分奢華。 瓶塞一動,噝噝的酒氣直往外沖。 我忍不住咽下口水,感歎道:「這聲音就是傳說中的Marie Antoinette的歎息?」 他十分不屑地說:「那種傳說根本是無稽之談,這位斷頭皇后是奧地利公主,根本不是法國人,更不是葡萄酒農的女兒。」 「可傳說很美不是嗎?粉紅香檳這種奢侈的酒,與這位美貌驚人的悲劇皇后,非常搭配。」我一邊與他詭辯,一邊喝了一大口。 淡金色酒液澄澈如寶石,酸甜適中,果香味十分濃郁。我忍不住閉上眼睛,身心為之一松。 懶懶窩進孫晉州的單人沙發,感受那傳說中的珍珠氣泡在舌尖的躍動。 「孫晉州,你太闊氣了,家中居然有這麼好的酒。」我幸福地歎息。 他聽後苦笑,「你別指望天天喝,這是朋友從法國回來送的,一直沒捨得開。」 「今天怎麼開了?」 「香檳不適合獨自斟酌,一旦打開,喝不完立即瓊漿變酸水。」他歎氣,「孤家寡人,喝杯香檳也不易。」 「原來我不過是個湊份子的!一點誠意也沒有。」我兩口喝完杯子裡的酒,又給自己倒上。 「那下次,我找你湊份子,你還來嗎?」 「來,怎麼不來?」我立即說,「我最愛湊熱鬧。」 連喝幾杯,我便有了幾分薄醉,看著端著酒杯站在窗臺邊的孫晉州,覺得格外順眼。 此刻的他,只穿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襯衫,配一件淺米色的薄羊毛開衫,兩條長腿裹在深駝色休閒褲裡,非常隨意。可是他眼裡的笑意那樣溫暖,像升起烈火的壁爐,把整個冬天的寒氣都驅散了,只讓人覺得,春天就在伸手可觸的地方。 我不敢相信,我有如此好運,老天在我最潦倒失意的時候,派了這樣一個男人來拯救我。 這樣的男人,又怎麼會有女人肯放手呢? 我很想知道。 但是——他從不開口問我的過往,而我自然也不便問他的。 我不經意間提過兩次,他總說前塵舊夢,恍如隔世。 他三緘其口,我也不便追問。 成年人懂得向前看,惜取眼前人最重要。 正看著他出神,忽見外面升騰起一束巨大的煙火,繁華一般盛開。 接著,嘭嘭嘭的連聲悶響,無數煙火急飛向空中,層層疊疊炸開,濃黑的夜幕,頓時流光飛舞,將夜空切割成妖豔的碎片。 我不禁端著酒杯,走到孫晉州身邊,與他一起凝視窗外—— 這璀璨而華麗的一刻,多麼像愛情。 用一次粉身碎骨的爆發,迸散出極強烈的光與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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