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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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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只有我知道這一幕有多麼兇險。只有我知道,這兩個人的前塵往事有多麼千瘡百孔、猙獰不堪。 忽然間,像有人舉著燒紅的電烙鐵,狠狠地沖我背脊燙下來,頓時一片焦臭,還滋滋冒煙。 汪子晴,怎可如此糊塗,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偏偏還要自動撲上去,再上賊船? 我深深體會到魯迅筆下所說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滿腔怒氣騰地升起,熊熊的怒火不可抑制。 我只覺眼前的一幕無比諷刺,需要極大毅力才能克制自己,不揮手上前棒打鴛鴦。 只片刻,子晴已經看見我。 我以為她會因我的出現而狼狽、尷尬、無地自容,至少會有點不自然吧。 畢竟幾天之前,她還信誓旦旦對我說,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然而,我低估我的老友—— 她甚至沒有驚訝,只是從容地對著我笑起來,然後非常自然地拖起莫運年的手,走到我跟前,「嗨,紹宜,真巧!來見見運年,你們怕是有幾年沒見了吧?」 語氣平靜,仿佛還是當年他們新婚燕爾,與我在街頭遇見,閑閑打個招呼,不故作親熱,也不顯得生疏。 而莫運年更是顯得落落大方,一把摟過子晴,一邊微笑同我頷首,「紹宜,多年不見,更見風韻了!」 兩個當事人都那樣坦蕩,倒顯得我這個局外人分外小氣。 可是,我一向性格剛直,不願與人虛與委蛇。 我冷冷瞥了莫運年一眼,如同看一隻蒼蠅。然後故意對他視而不見,直接透過他,盯在子晴臉上。 她的臉古井一般沉靜,仿佛就算四面牆都坍塌而下,那方寸之地內,也絕不會再湧波瀾。 我走近一步,抓起她的手,用力一扯,將她拖至一邊,「子晴——」 可是一開口,千言萬語忽然哽在我喉頭。 子晴順勢拍拍我的手,反而安慰起我來,「過去的,便過去了吧。生活總是向前走的。」 我心中一痛,她這是往前走嗎?分明是重蹈覆轍! 而旁邊的莫運年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乾脆抱著雙臂作壁上觀,他好似已經適應了女人為了他而爭執,並且願意表現出極好的耐性。 這樣一個冷漠的人,子晴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我忽然揚起手,想一巴掌打醒子晴。 可是,我的手剛揮到一半,就被子晴伸出手架住。 我們都被我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了,她的手,我的手,就這樣相互交握著,僵在空中。 子晴左手的衣袖微微向下褪了幾寸,露出手腕上一條細細的,月白色的疤痕,微微突出皮膚。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它可沒有現在這樣乖巧馴服,靜靜地伏在子晴手腕上,像一道別致的裝飾品。 那個時候,它猙獰地向外翻開,像嬰兒號哭的嘴巴,不斷湧出鮮血,子晴半個身子都被這些血染紅了,站在天臺搖搖欲墜。 我和子晴的目光都膠著在那道割痕上—— 刹那間,回憶湧出,一刀一刀將我們淩遲。 我有時做噩夢,還會看到那一幕,那一刻我差點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難道——真的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嗎? 我用目光詢問子晴。 而子晴的目光,有痛,但那痛很好地隱藏在平靜的目光下。 如果不是她握住我的手,在微微發顫,我也會被她平和的表像所蒙蔽。 我忽然心軟了。 我無法再惡形惡狀、怨氣沖天地在杵在這裡了。 我鬆開她的手,深深看她一眼:好自為之。 正要轉身離開,莫運年居然極有風度地問我:「紹宜,記得你愛吃鱸魚。我知道一家館子,梅子蒸鱸魚味道極佳。不如我們一起去嘗嘗?」 我充耳不聞。 我可以做到不對他怒目相視,但是我做不到對他和顏悅色。 不管子晴為何要與他繼續糾纏,我都不願同他有任何交集。 我到「浮生」吃晚飯,孫晉州特地坐過來同我寒暄。 我們交流最近看的書,他說了兩三個較為犀利的觀點,令我歎為觀止。 「上次同你一起來的同事,風度蠻好!」他忽然岔開話題。 「咦?他也贊你有魏晉之風!你們還真惺惺相惜啊!」我笑起來。 「多好,以後叫他常來坐坐!」 「原來是為自己招攬顧客啊?」我忍不住笑他。 「權當是這樣好了!」他圓滑地回答,「我這裡,來者都是客!」 「哦?我也是客?」我愣了一下,故意反問道。 孫晉州笑而不語。 我忽然覺得自己唐突了,我一向覺得同他也算得上半個知己,如今忽然意識到,自己同他仍是最尋常的賓主關係。 見我忽然不語,他溫和地替我倒上一杯新泡的檸檬水,「你是貴客!」 「對!」我忽然有點悵然,「我是唯一一個擁有貴賓金卡的貴客!」 孫晉州笑著反問我:「不好嗎?」 「好得很,吃喝玩樂一律七折,不知多省錢,還有老闆免費陪聊!」我說著說著就有些負氣,語氣酸澀。 「怎麼話到你嘴裡就俗成這樣了?」 「我就是大俗人一枚!」 「俗不可耐?」 「是俗不可愛!」我沮喪地低下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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