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再喧囂也有愛 | 上頁 下頁
六十


  話說至此,我也不知該如何繼續,心裡終是有些怨她,於是閉了嘴,不再說話。她見我沉默,也默契得配合,隨手把玩著手裡的水晶鑰匙扣,紫色的水晶在白皙的手指間緩緩轉動著。釅釅的紫色如她的心事一般深沉難懂,在手掌中若隱若現。

  飛機略晚了十幾分鐘,母親出來的時候,我們迎上去,她卻先伸手拉了欣怡,笑得一臉慈祥,似乎欣怡才是她親閨女一般,我不免好笑,這老太太,難道要不認我這兒子了不成。

  待我把行李都拿上車,一老一少已整整齊齊的坐在了後座,我儼然成了個司機,出機場高速的時候,我猶豫一下,還是問了句,「欣怡,你去哪,先送你吧。」

  欣怡尚未說話,母親已經開口了,「都去家裡坐會吧,有些事情,還是你們倆當面談比較好。」

  我估摸了一下時間,曉曉現在應該超市,先回家說清楚也好。

  進門的時候,門口擺著曉曉來了之後買的一雙情侶拖鞋,大剌剌的擺放在顯眼的位置,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欣怡,她眼光一轉,似乎沒有注意,逕自替我媽取了雙拖鞋,又拿了自己以前慣穿的拖鞋換上。

  客廳陽臺小方桌的三面,坐了我、母親和欣怡,午後的陽光透過一層薄薄的白沙,暖暖的照進來,早上新擦過的地板在陽光下鋥亮,上好的毛尖在新滾的熱水中翻騰起伏。

  「媽,我和欣怡已經分手了。」沉默良久,我終於忍不住開口。

  母親看看我,又看了眼欣怡,欣怡坐在我對面,一手懸放在玻璃杯口的上方,看著徐徐嫋嫋的煙霧從手指縫間透出、升起、飄散,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

  母親歎了口氣,又看向我,「如果要分手,那孩子呢,怎麼辦?」

  「孩子」這兩字蹦進我耳朵的瞬間,我愣愣的看著母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片刻之後,我猛然意識到這兩個字的含義,轉頭看著欣怡,她已抬起頭來,直視著我,這時,我才幡然大悟,當初我說分手,她為什麼那樣看我,那樣決然堅定的眼神,她早知道有這一天,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說,只是看著我犯錯,看著我一步步的走向這個早已預謀好的陷阱,看著我從欣喜的懸崖直墜絕望的穀底,她早就算計好了這一切,她選擇直接告訴母親,就是要給我釜底抽薪的致命一擊。

  瞬間,被愚弄的憤怒充斥了我的內心,我盯著她,那樣的淡然,不過是她的偽裝罷了,只為對我一舉的摧毀。

  在我的逼視下,欣怡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嘴唇微張,似乎想辯解什麼,最終卻是無聲的閉了嘴,用力咬緊的唇角泛出一絲沒有血色的慘白,仍是倔強的抬頭看著我,直視我的努氣。

  「我只想告訴你,孩子是無辜。如果之前你的決定沒有顧及到這個孩子,我希望你重新認真的考慮一下。」母親的聲音適時的插了進來,「你現在這樣的生氣,到底是怪欣怡,還是應該怪你自己,你好好想想。」

  母親的話,如極細的針線,驟然碰觸到飽滿漲大的氣球,嘭的一聲,我的怒氣一潰千里,餘下的,是悲哀、無奈、矛盾,一連串的問題隨著理智的恢復而一個個浮出水面,孩子是現實而不可回避的問題,我能如何選擇,母親盼望多年的,不過就是我早日結婚生子,我該如何面對她的希望,許多的問題纏繞著我,一時卻理不出個頭緒,我無法果斷的說出我不要這個孩子,畢竟是個生命,是與我血脈相連的生命。我也無法輕易放棄曉曉,無法放棄那已經握在手裡的幸福和快樂。

  欣怡看著我,目光中漸漸透出一絲帶著憐憫的悲哀,不知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她自己,「阿姨,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家了。」她轉向母親,「過兩天,如果有空,要是周林願意的話,讓他陪您到我家坐坐,我媽媽還總念叨您呢。」

  母親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一手覆上,輕輕拍了拍,「回去好好歇著,別想太多了。」母親回頭看我一眼,歎了口氣,轉過頭去,輕聲道,「阿姨知道你的為難。」

  欣怡聽了母親的話,瞬間紅了眼,有些哽咽,似強忍已久的悲傷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死咬著下唇,終是忍住了沒有落下淚來,兩個女人在我面前對視著,竟生出從未有過的,惺惺相惜的親近來。

  我送欣怡出門的時候,母親站在門口,反復的叮囑我一定要好好的把欣怡送回家。走進電梯後,欣怡刻意繞到我身後站著,我知道她難得情緒失控,不想我見她此刻的難堪,我的心情也並不比她好太多,盯著電梯內紅色的數字一格格往下跳,身體在微微的失重感中下落,再下落,心也隨之慢慢的沉下去,落下去,直至穀底。

  欣怡默不作聲的跟著我取車,午後的社區地下停車場幾乎沒有人,一路上欣怡的高跟鞋底敲打在水泥地上,嗒嗒的聲響一聲聲仿佛敲在我心上。

  去她家的一路上,她都閉目靠在椅背上,仿佛剛才的所有動作和言語已經抽去了她所有的力量,只能軟軟的靠在椅背上,有一縷頭髮被汗濕了,粘粘的貼在額際,她皺了皺眉,卻似乎再也沒有力氣抬手拂去,就那樣靠在座椅上,無聲無息,像一個破敗的人偶般沒有生氣。

  我忽然意識到失去了平時光鮮靚麗的外表,脫下了堅強冷漠的外殼,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女人,也會軟弱和哭泣,即時表現得再淡然,她也和別的女人一樣會感到背叛和傷害,會難過痛心。看著她的樣子,我的心裡有一絲愧疚冒出,並如同荒野上的雜草一般開始瘋長,她畢竟只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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