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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車速越來越快。繞過環路和平坦的公路,車子駛上了一條沙石土路,而且窗外閃過了黑黝黝山的暗影。「停車!停車!我們這是去哪?老林,聽見了沒有?停車!」

  林松平像一尊石像一樣,沒反應。後邊的一位男士則重重地在她的後座背上拍了兩下,示意她別大呼小叫。那台皇冠車就這樣一路揚塵地在黑暗中依照著車燈的指引快速地向前行進著。何薇的心揪了起來。

  她想報警,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機竟然忘在了計程車上的後座上。天!何薇差點昏過去。在一片開闊的田地裡,車子熄火停下。林松平坐在那,沒動。後邊的一個男士則借著車內照明燈開啟的瞬間把一遝照片扔到了何薇的腿上。

  照片上是她和川島在一起的親密合影,有喝茶相依的,有娛樂場坐在滑梯上大笑不止的,還有川島幫何薇拿著包,背靠背坐在一起閉眼小憩的照片,以及兩個人擁抱著親吻的照片。

  何薇一時想不起這些照片裡的動作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而林松平又是什麼時候拍到的。何薇忽然覺得悲哀,自己再聰明也逃不過林松平這只老獵手的掌心。

  「看清了?」何薇似乎沒有聽見林松平冷冷的問話。「是你吧?」

  何薇還是咬了嘴唇沒言語。索性挺直了脖子,閉了眼,像一隻臨宰的雞。

  「你他媽吃裡扒外的東西!一個臭不要臉的婊子!你現在翅膀硬了,當初要不是老子,你還她媽呆在窯子裡呢!」林松平的惡毒言語讓何薇身上起了一層雞皮,沒錯,在林松平眼裡,自己原本就是狗屎一堆。「你他媽啞了你!」林松平狠狠地給了何薇一個耳光。何薇還是沒反應,睜開眼,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從左耳朵到整個左臉已經隱約發熱。

  林松平一使眼色,後邊的兩個男子推開車門下去了。其中一個大個子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何薇從副座上提溜了出來扔到了地上。來自山野裡的一股冷風打透了何薇的全身,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想往起爬,人還沒起來,她就感覺腰部又挨了重重的一腳,她隨即整個身體前撲,又趴下了。

  接著又有一隻大手把她當胸抓了起來。「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耍我?」然後一陣左右開弓的耳光打得她眼花繚亂,何薇知道這打耳光的是林松平,而且她能感覺那耳光一下重似一下,帶著種種深深的怨尤。

  何薇一隻腿單跪在了那裡,以一種謝罪的模樣接受著這份懲罰。一種熱熱的東西從她的鼻子裡流出來,何薇用一隻手背抹了抹,沒有哭沒有叫,索性拿出東北人的那個韌勁來,一聲不吭地任對方的拳腳落在自己的臉上,身上。

  該,活該!打吧,打吧!隨便打吧!她在心中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她知道這就是自己的下場,原本在很早她就預料到了的下場。

  林松平打累了,或者是他對這樣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物件有些失去了興趣,在她面前吸完了最後的一根香煙後,剩下的大半截煙屁股擲到何薇的面前,最後狠狠地踢了她一腳,鑽進了車裡。

  依稀間,何薇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她試圖爬過去擋住那車,重重的一拳打過來,她重又摔在了那裡。

  那車咆哮著絕塵而去。何薇在田地裡躺了好久,當她一點點清醒過來時,她開始試著摳著地上的土往起爬。她的手有些僵,但還耐用,幸虧這是北京不是在東北,否則不消一個小時,她的生命就將與土地凍結在一起。但畢竟是數九的天氣,夜晚持續的低溫足可以要她的命。起來,必須起來!活下去,我要活下去!這意念支撐著她用手及前臂一點點地支撐起整個的身體,剛站起來,人就又摔趴下了,她的腿因為打擊和冰凍,有些麻木的感覺。她重又往起爬,再試著往起站,並試著在黑暗中揉著腫脹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行走。她不知道往哪裡去,她甚至感覺不到方向。天上有點點微弱的星光,她穿過一片站立乾枯的包穀叢,又越過一個低低的小土岡,她依稀看見了遠處有燈火,但很遙遠。眼睛火辣辣地疼,而且視線越來越狹窄,不時的有眼淚流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刺痛還是因為傷心。

  她整個臉全腫了,發著紫色的透明亮光,風吹過來時有著刀割樣的痛。

  當她最後連滾帶爬到一條大路上時,她再也沒有力氣了,她只能在那裡喘息。淚無聲地流下來。活了二十七年,何薇還從沒有如此的哭過。

  有車!她聽見了一汽車的輪胎與地面磨擦發出來的那種特別的聲音,昔日那種刺耳的聲音卻在這個寂靜的黑夜裡,讓何薇聽來感覺是那樣的親切。她側躺在那裡,用盡全身的力氣揚起一隻胳膊,讓它向著車輛駛來的方向頻頻擺動。她清楚,如果自己再不動,就真的會死到這裡了。

  汽車停下時,那司機奇怪地盯著躺在地面上的何薇看了半天,然後遲疑著一步步地走近她。何薇張了張嘴,竟然平生對一個素昧的人艱難地吐出了「救——救——我」三個字。司機把她扶到了車裡,何薇半捂著自己的臉,她並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慘相。她的羊絨大衣上除了沾了一些泥巴和鼻血,有幾處已經撕刮出了幾個直角口子。

  司機問她:「怎麼著了?有人打劫?用不用報警?」她連連擺手,像一攤泥一樣歪在了後座上。

  淩晨兩點。何薇踉蹌著步子走進家門,她的家早已是狼藉一片。有人來過了,到處是被翻動的痕跡,那只巨大的紅色衣箱上面的鎖也被人撬開了,裡面的衣物扯得七零八落。何薇心裡清楚是誰幹的,只有林松平有這個房間的鑰匙。好在被掖在厚枕蕊裡的兩張定期存單和一些相關票據完好無損。

  臉上是火燒一樣的疼。鏡子裡的何薇已是豬頭模樣,何薇一屁股坐在地上,淚雨如注。

  她已經不能用手去碰自己的臉,她手中的毛巾碰到臉上針紮一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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