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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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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張小莉殘了。徹底地殘了,整個骨盆摔碎了,脊椎中的第四節、八節、十二節等都受到了嚴重損害。大夫講她不但可能失掉了生育機能,而且有可能將終生與輪椅為伴了。這樣的狀況只能靠醫療康復,這一輩子可能離不開醫院了。 何薇和提婭得知消息提著鮮花和水果趕到醫院時,張小莉正死魚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某部隊醫院的病床上,望著天花板翻白眼。 見到何薇和提婭,張小莉眼中滾出了絕望的淚水。大胸隨著抽泣一聳一聳,而整個下半身被一些醫療器械牢牢地固定在床上。 何薇說:「你跳什麼樓呀?你這不是純找死呀?你以為你會輕功呀?」 「嗚嗚,員警把那個山莊的出口都堵死了。」 「堵死堵死唄,大不了勞教去,也不至於送命呀?」 「我……不是怕員警嗎,我……存摺還在包裡呢,嗚嗚……當時以為三樓沒那麼高跳下去沒事,嗚嗚……誰成想這樣了?嗚嗚……我這是命啊,嗚嗚……算命的說的……」張小莉忽然想起了算命的說的那句話。 「狗屁!這時候還想算命的。我就是神仙,我說過你多少回別亂跑,早晚得跑出事兒來,怎麼樣?偏不聽,拿我話當狗放屁。到底出事兒了吧?這回好,終生坐輪椅了,你以為那是你們家蹦蹦床呢?活該!」何薇有些不解恨,提婭用眼神制止了她的憤憤不平。 「你老公呢?」提婭從包裡拿來一張面巾紙給張小莉擦眼淚鼻涕。 不提尚好,一提張小莉又涕淚雙流了,說:「嗚嗚……前兩天剛打完架,嗚嗚……他就回家了,臨走還拿了我一萬塊錢,他說是借我的,嗚嗚……我這多年養了一個白眼狼。我打電話給他,他說我准沒幹好事兒,報應。我讓他還錢,他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嗚嗚……他媽的窮橫窮橫的。」 「住院的費用你還有嗎?誰幫你交的押金?」提婭問。 「大夫說好像是那個山莊的老闆,嗚嗚,人家好歹還把我送進來了。要不,我就見不著你們了。我還有四萬多塊錢,全在折上呢。嗚嗚,你幫我取了吧,密碼是777777,我不能在這兒呆了,我得回家。」張小莉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瞧你這個密碼,七七七,全是氣!都快氣死了。」何薇的火一直在心裡燒著。 「家裡人知道了嗎?」提婭問。 「知道了,我阿媽阿爸明天才能到。嗚嗚咿咿。」 「行了行了!別爹死哭媽了,哭了半天連個二都沒有,就剩個一!」 何薇到外面轉了一圈,找了主治醫生,問了一下病情,得知只是殘廢尚無生命之虞,便也放下心來,回到病房見張小莉仍在大悲大啼,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這種事兒其實她早就有預感,但她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地降臨到張小莉身上。她也曾經見到一位小姐為了拒捕,趁人不備吞下了帶把的刀子的驚人一幕,在懲罰和生命之間,她們視生命如草芥,儘管他們維護的並不是尊嚴,因為尊嚴在日復一日地磨蝕中已失盡。 提婭幫張小莉去取錢。何薇則在那靜靜地看張小莉漸漸平靜了的呼吸,偶爾地替她擦一下臉,輕聲問她痛不痛。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那副凶相。 張小莉竟然有了深深的魚尾紋!而且兩個上眼皮上竟然蒙著濃妝一樣的黑眼圈。何薇發現這個情況時多少有些吃驚。歲月不饒人啊,何薇感覺那個充滿活力的人正在漸行漸遠,娛樂場上人更新換代的速度很快。每天都有新面孔取代老面孔,一撥撥地來,一撥撥地走。但真的老得這麼快嗎?何薇感覺一種人世的悲哀。 床頭櫃上,那個特大的花籃中美麗的花兒正豔。何薇知道,它們美麗不了幾天,因為它們已離開了枝頭,沒有了土壤。 張小莉的父母帶著變賣牛羊的錢趕到了北京。儘管張小莉哭嚷著要出院,但面對不再屬於自己隨意支配的身體,她只能聽從醫生的囑咐在醫院住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她走時是躺在一個自製的擔架上被特許從火車的窗口送進去的。只有提婭和何薇提著大包小裹的來送她。 列車廣播要求送親友的下車。聞聽此言,平躺在長條座位上的張小莉「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那哭聲撕心裂肺,聞者恐怕也會斷了肝腸。整個車廂的人都探著腦袋在看,似乎都在驚詫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分別。 一直冷面的何薇都不由得紅了眼圈,輕輕抱了一下張小莉,然後轉了臉。提婭更是淚水漣漣,拿出一個信封往張小莉那黑紅著臉膛沉默寡言的阿爸手裡塞。連說:保重,照顧好小莉。需要什麼藥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從北京給你們寄。 何薇把自己左腕上的一隻玉鐲輕輕地抹了下來,小心地戴在張小莉的手上,說:「沒什麼送你的,這東西開過光的,會保佑你的!」 張小莉哭著伸出胳膊說:「我有,老柴送的。」 「屁!好東西他們送給你?那都是騙人的假佛!」何薇撇嘴罵道。 張小莉的哭聲更大了,一手拉著何薇,一手拉著提婭。誰也不曾料到這一別成為了生死離別。因為在後來的不久,何薇去了日本,而提婭則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陰陽兩隔永遠不能再歸來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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