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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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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您怎麼來了?」連波給樊世榮倒了杯茶,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我能不回來嗎,你們都鬧成這樣了!剛剛去你哥那裡,按了那麼久的門鈴都沒人開,門口的飯菜也沒有動,他明明在家……」樊世榮話鋒一轉,目光無限哀憫地落在連波身上,「怎麼會這樣,連波?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我只是想問你,你們怎麼就鬧到這個地步了?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雖然沒有血緣,可是比親兄弟還親,現在居然為了一個朝夕弄得反目成仇,說實話我不清楚你們三個人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想知道,因為你們已經成年,人生的很多事要靠你們自己去面對。爸爸老了,不中用了,管不了這麼多了。我今天來只有一個目的,不是要你原諒疏桐,他做過的事他理應負責,哪怕是去坐牢也無可厚非,畢竟是他傷害了朝夕,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只是連波,他受過那麼重的傷,現在還在恢復期間,就算他進去了也可以辦保外就醫,他完全符合政策,如果你知道他的傷情的話……我這麼說的意思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如果他坐牢可以讓你和朝夕消氣,那他就去坐好了,現在我是作為一個父親懇求你,連波,把朝夕還給疏桐吧。」 連波愕然地抬頭……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如果你知道我此刻的心是多麼痛,你會明白我作為一個父親的悲傷和絕望,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願回來嗎?我就是害怕觸景傷情。每次一走進客廳,就想起那天我用鞭子抽疏桐的情境,我悔啊,這輩子都沒這麼悔過!即便是在南方,也經常晚上做噩夢,夢見他媽媽哭著喊著跟我吵,找我要兒子……」樊世榮儘量說得平緩鎮靜,可眼眶中仍然翻湧著淚光,拿出隨身帶來的一個檔袋,遞給連波,「你看看這個吧,這是從美國傳過來的病歷,連你哥本人都不知道這份病歷,因為那邊醫生是瞞著他的。」 連波接過文件袋,抽出裡面的病歷,密密麻麻全寫的英文,他雖然略懂些英文,但看著也很吃力,而且都是些醫學上的專業術語,一時間頗有些不知所云。樊世榮也知道他看不明白,就沖門外喊:「小劉,你進來下。」 原來樊世榮的貼身秘書小劉就站在門外,聽聞首長喊他,連忙走進屋,站得筆直敬了個軍禮:「報告首長,請問有什麼事。」 樊世榮從連波手中拿過病歷,遞給劉秘書:「這病歷你翻譯給我聽過,你挑最緊要的念給連波聽。」 「是!」劉秘書雙手接過病歷。 一連串的醫學術語,無疑說明了樊疏桐傷勢嚴重,就目前的醫療技術根本沒法徹底痊癒,而最後兩句話更是直直戳進了連波的心:「因淤血淤積在腦神經部位,建議該病人長期靜養,不宜勞累,不宜情緒激動,不宜從事劇烈運動,切忌用外力撞擊腦部,否則極有可能再次出血。如此,該病人壽命可延長至三到五年……」 連波駭恐地瞪大眼睛,手中的檔袋滑落在地上。 一直以為這個人蠻橫不講理是天性使然,卻不知道他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來與他絞殺搏鬥,就跟朝夕一樣,橫了心要和大家同歸於盡,就這點上他們倒是一對兒,兩個人都被愛恨焚得失去了理智,死而後已。那他算什麼,他夾在中間算什麼?給他們陪葬,還是葬了他們?現在他恍然就明白了,他奪走朝夕並不是什麼正義凜然的事情,而是在給那兩個人掘墳墓,以樊疏桐誓死的決心,分明就是等著他挖好了墳墓,然後拽著朝夕跳進去,最後留他一個人在世上懺悔歎息…… 連波深深地埋下了頭,淚水泉一樣地淌下來。 樊世榮歎口氣:「換句話說,調養得再好,他也就活得了三五年,不會多,只會少,除非出現奇跡。」說著他又從劉秘書手中接過病歷,悲愴地用手摩挲著薄薄的紙張,哽咽得語不成句:「連波,他只活得了三五年了,你還跟他爭什麼,讓他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三五年吧,他……他要不在了,朝夕還不一樣是你的,誰也不會來跟你爭……不是說他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就偏袒他,這個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沒有偏袒過他,每次他闖了禍都是往死裡揍他,而我連你的手指頭都沒動過,一直把你當親兒子養的啊,連波,你不會不知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不是求你原諒他,他犯下的事他就該負責,我只是求你把朝夕還給他,我原來是希望你把朝夕留在我們家的,可是現在這種狀況……」 「別說了!爸,求您別說了!」連波雙手捂住臉,僵直著身體朝椅背上倒下去,那張臉灰得像塊剝落的牆皮,「我都聽您的……是我不好,弄成了今天這個局面,該死的是我,是我……」 「連波,爸爸也是萬不得已才求你忍痛割愛的,我知道你喜歡朝夕,從小就喜歡,原諒爸爸自私一回……」 「爸,您別說了!」 「好,我不說,那這份病歷請你交給朝夕吧,翻譯給她聽,她會諒解疏桐的,哪怕疏桐十惡不赦,也請看在我這個做父親的分上,對他施捨一點憐憫吧。」樊世榮把病歷推到連波面前的茶几上。 連波說:「朝夕已經回北京撤訴了,她並不是真的想要哥坐牢。」 「我知道,朝夕這孩子懂事,是我們樊家對不起她。」樊世榮說著又從包裡拿出另一個檔袋,「這個也請交給朝夕,這裡面裝著的是她父親鄧鈞的檔案資料,我知道這件事一直是朝夕心頭的結,也是我心頭的結……所以我聯繫到了鄧鈞的家人,他的父母也就是朝夕的爺爺奶奶都還健在,朝夕還有個姑媽,是鄧鈞的妹妹,他們都表示願意接納朝夕,如果朝夕同意,他們隨時就來探望她,也都非常想見到她。」 說到這,樊世榮又是一聲長歎:「我這麼做其實於事無補,他父親終究還是活不過來,但至少可以讓朝夕知道,她在這個世界上並非是孤苦無依的,她還有親人,她的爺爺奶奶和姑媽都是她的親人。朝夕是個善良的孩子,我相信她會體諒我的苦心的。她也應該明白疏桐是真的喜歡她,非常非常的喜歡。聽美國那邊的醫生說,在他動手術時手裡攥得緊緊的就是朝夕的照片,他還立了遺囑,如果他不幸死在手術臺上,希望可以將朝夕的照片一起入棺,我還沒入棺,他就要入棺……」樊世榮捂著臉,老淚縱橫,不停地擺著頭,「連波,我怎麼辦啊,他要真的不在了,我一天也活不了,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麼在意他,他是我的骨肉,我生了他,卻沒有好好地疼他照顧他,沒有給過他父愛的溫暖,到如今半截都入土了卻父子不相認,我死不瞑目啊……」 兩天后,連波去火車站接放假回來的朝夕。交代了要她坐飛機,可她還是選擇了坐火車,還笑著說了句:「飛那麼高,我怕萬劫不復。」 這樣的話她居然能笑著說出來,連波半晌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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