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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因為你在我心裡是無價的,我指的是這份兄弟情誼。」老雕指了指自己的心,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在這裡,除了我的家人,我最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一年前你受傷的時候,我比誰都急,比誰都擔憂你的生死,我這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欺騙和背叛,在遇見你之前,我幾乎不相信任何人了,但是很奇怪,我就相信你。所以你在我心裡是無價的,信任無價,懂嗎?今後無論你有什麼事,只要是用得上雕哥我的,我必效犬馬之勞,疏桐,你還不信任我嗎?」

  路況很不好,剛下過大雨,路上滾了很錯碎石,別說樊疏桐有傷在身,就連朝夕也被顛簸得吐了好幾次,樊疏桐氣得罵她:「叫你別來,你偏要來!」朝夕狠狠地回道:「我不來,你要死了誰給你收屍?」「哦,謝謝,你還記得給我收屍。」樊疏桐恨不得把她扔出車,可又不時用眼光打量她,想來最近她備受煎熬,臉瘦得都凹進去了,眼窩也是,更加襯得一雙眼睛鬼魅似的大得嚇人,都這個時侯了,她都不忘跟他鬥嘴,一秒鐘的緩和都不給他。

  「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你們都瞞著我?」

  「不是我要瞞的,是他們要瞞的。」

  「多久了?」樊疏桐也是因為整天躺在病床上,眼底熬得佈滿血絲,見朝夕沒明白過來,就吼,「我是說連波失蹤有多久了!」

  「四五天吧。」

  「混帳!」樊疏桐狠狠捶了下方向盤,「四五天!我居然一點信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不去找?」

  朝夕驀地就湧出滿眶的淚:「找了,都在找,你爸和寇叔叔派了好幾架直升飛機日夜搜救,很多警衛戰士也都在潰堤附近進行拉網式尋找,沒用,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瑟瑟地抖起來,這幾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每天都哭,不停地哭,她真怕自己還沒見到連波就哭死過去,想過很多種分開的可能,就是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他說過他最怕看不到她了,即便不能守在她身邊也一定要看得到她,哪知道竟然是她先看不到他了,這些天拼命在腦子裡拼湊他的樣子,結果反而是越來越模糊,他的臉,整個地模糊了……

  「不是還沒見到人嗎,哭什麼哭!」樊疏桐被她的哭聲攪得很煩,板著臉呵斥道,「生也要見到人,死也要見到屍吧,現在還不是你哭的時候!」一邊呵斥,一邊憤恨地擺弄方向盤,轉過來轉過去,心情糟糕到極點:「如果你早點告訴我,至少我還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五天了,你們現在才告訴我,就算他沒被洪水沖走,只怕也餓死了,混帳!你們這群混帳!」

  「你爸不讓我說。」朝夕抽泣著說。

  「你聽他的?他都恨不得我死!」一提到父親,樊疏桐的表情就扭曲得可怕,面目全非,當時他們正行駛在一條狹窄的山路上,左邊是山坡,右邊是被雨水浸軟了的鬆土,稍不留意就會跌下幾十米高的陡坡,樊疏桐剛把方向盤打向左邊,猛聽到頭頂有轟隆的聲音,當即拼盡全力往右打方向盤,一秒,頂多兩秒,一塊巨大的落石滾落在車邊,朝夕嚇得尖叫,樊疏桐也嚇得動彈不得,因為他的半個車頭已經陷進了右邊的鬆土,正在緩緩下滑……

  「別動!」關鍵時刻樊疏桐保持著異樣的冷靜,到底是軍人出身,心理素質非常了不得,他慢慢地,慢慢地把車往後倒,眉毛擰結著,眼睛一下都不敢眨,朝夕也屏住呼吸,儘管身子抖成一團,仍是大氣不敢出。

  「別動,別動……」樊疏桐注意力全在車頭,額上的汗水順著臉頰直往下流,而汗水中有鹽分,他臉上的傷痕還沒有結痂,極大地刺激到他的傷口,不僅臉上,渾身的傷痕也都泡在了汗水中,他身上的條紋病號服已經被汗濕浸透了,朝夕聽到他疼得直吸氣,可是又不能有半點的鬆懈,否則就是車毀人亡。

  「小心點。」朝夕叮囑他,連聲音都在發顫。

  就是這麼一句「小心點」,讓樊疏桐稍稍放鬆了下,他瞥了她一眼:「放心吧,我車神的名號不是白當的。」樊疏桐頗為自信地也安慰了下她,原來他還是車神啊,朝夕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還真不愧是車神,臨危不亂,耗費二十分鐘後竟然穩穩妥妥地將車子倒回了路面,正要高興呢,忽然發現路中間橫著那塊剛剛滾下來的巨石,就其體積來產,如果當時砸在車上,估計他們已經成了肉餅,糟糕的是,他們雖然逃過了這一劫,卻斷無可能移得開巨石。

  樊疏桐下了車,圍住巨石轉了好幾個圈,氣得直罵:「媽的,存心攔老子的道!」如果他們這個時候倒回去呢?也不可能,路太窄,根本沒有倒車的空地,否則還是免不了車毀人亡。「怎麼辦?」朝夕望著那塊巨石眼睛都直了,就在她發愣的時候,樊疏桐猛地將他往身邊一拉,「轟」的一聲,又是一塊體積不小的石頭砸在了他們腳邊,朝夕嚇得魂飛魄散,樊疏桐意識到這裡不宜久留,剛下過暴雨,還會有更多的石頭滾下來,如果他們不及早撤離,只怕還是要成肉餅。

  「只能走過去了,加快腳步,來!」樊疏桐牽著朝夕繞過巨石往前走,他觀察了下地形,高坡下面是農田,這條山路應該可以通向下面的平地,到了平地就要安全得多了。可是他忽略了,他是一個重傷病人,身上傷痕累累,又被汗水浸透,每走一步都疼得他發抖,而且他還要照看朝夕,不能有絲毫的馬虎。朝夕的腳被路上的碎石劃得也是血淋淋的,頭頂有七月的太陽火辣辣地烤著,腳下有尖銳的碎石,她很快就體力不支,全靠樊疏桐扶著走。

  其實沒走多遠,樊疏桐也不行了,不僅身上的傷口被汗水泡得刺痛,腦袋更是裂開了痛,痛得他想吐。

  他知道,他是真的不行了。

  終於在一個拐角處找了塊稍微遠離山坡的空地,樊疏桐搖晃著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將朝夕也扯倒在地。

  「你怎麼了?」朝夕試圖扶起他,「起來啊,這裡太陽太大了,我們會被曬死的!」她朝前面看了看:「不遠了,可以看到下坡路了,馬上就可以走到下面的農田那裡去了,我們可以找戶人家休息下。」

  樊疏桐呻吟著擺頭:「我不行了,頭好痛,身上也痛……」

  他痛苦不堪,竟然又開始抽搐起來,朝夕驚慌失措地拍他的臉:「你怎麼了?別這樣,這裡沒有人路過,我找不到幫手,背不起你啊……」朝夕急得哭了起來,拽著他的手拖他起來,他無力看著她,反而抓住她的手拽她坐下。

  「朝夕……」他喚著她,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透出烏色:「別動,就待在我身邊吧,我可能要死在這兒了,你就陪我會兒吧,該死,怎麼這麼痛!朝夕,替……替我擦擦汗……」

  朝夕連忙從隨身的小挎包裡拿出手帕擦拭他額上淋漓的汗水,他卻將她的手貼在他臉上:「朝夕,朝夕……」他虛弱地喘著氣,「能不能把那天你當著大家說的話再說一遍給我聽?就是你跪在我爸腳下說的那些話……」

  朝夕愕然,怔怔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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