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紫藤蘿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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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她跟連波在房間裡複習功課,門是虛掩著的,她的餘光分明瞟到了門外站著的樊疏桐,但她沒有扭頭看,她一直拒絕向他看。她跟連波說的那番話其實是對他說的,他們毀了彼此,她不想再繼續,因為她已經後悔了。而善良的連波什麼都不知道,竟還以為她的心很美,多麼可笑…… 早上他用那樣的眼光看她,當她是一個巫女,他要將她打回原形一樣,而她竟然沒有勇氣抬起頭來面對他。現在,痛自骨髓的絕望如驟起的烏雲,鋪天蓋地地壓了上來,她恍恍惚惚的,紛亂的思緒像是霧化了一樣在腦殼裡翻騰起來,老師在臺上講著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一方面是因為心緒大亂,一方面是因為腹痛,她捂著肚子趴在桌子上,疲乏得幾乎昏睡過去。這毛病有兩年了,經常在她心情抑鬱的時候發作,不是那種劇烈的疼痛,是一種類似於神經抽動的隱痛,吃過很多藥都沒效,也不敢跟連波說,怕他擔心。她懷疑自己的肚子裡是不是長了什麼東西,不僅生理期紊亂,還讓她日漸蒼白消瘦,頭昏眼花,她有時候惡毒地想,最好是得了不治之症,一了百了。 下了課,朝夕被老師叫進辦公室。是她填的高考志願表出了問題。確切的說,是她的名字出了問題。班主任胡老師戴著深度近視眼鏡,要把志願表拿到鼻子尖才能看清:「文朝夕啊,你的名字填錯了吧,你姓文,怎麼填成了鄧朝夕呢?」 朝夕顯然早有準備:「沒填錯,我是姓鄧。」 「姓鄧?那你轉學來的學籍上不寫著文朝夕嗎?」老師推推眼鏡,很詫異。 朝夕淡淡一笑,極力掩飾內心的淒婉哀怨:「老師,您就讓我姓鄧吧,我父親姓鄧,他去世多年,我希望……希望自己能以優異的成績向泉下的他彙報,我是他的女兒,我希望他能為我驕傲。」 這麼說著,她的睫毛又開始顫動起來,這是她的習慣,每每很悲傷或者情緒很激動的時候,她的睫毛就微微顫動。 即便沒有淚珠滾落下來,也足以讓面前的人被感染。 老師欣慰地看著朝夕,點點頭:「朝夕,姓什麼是你的自由,不用征得老師同意的,老師也很高興你能有這樣的孝心,相信你父親泉下有知也會安慰的。」說著放下志願表,「不過你得到你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開個證明來才行,否則學籍上的姓名和志願表上的姓名對不上號,那樣是不被允許參加高考的。」 「嗯,我知道了,老師。」朝夕低著頭,雙手無力地垂著,整個人單薄得像一張紙。胡老師一直格外留意她,知道她父母雙亡,經常像媽媽一樣的噓寒問暖,她拉過朝夕的手,拍著她的手背說:「朝夕啊,馬上就要高考了,說實話,老師還真捨不得你,雖然你是轉學來的,跟老師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可貴的品質,勤奮好學,不怕吃苦。只是朝夕,你的性格讓老師很憂心,來我們班這麼久也沒見你跟哪個同學要好,沒有朋友是很孤獨的,而且你顯得比同齡孩子要早熟很多,老是鬱鬱寡歡的,有什麼心事可以和老師交流嗎?」 朝夕的心頓時起了一陣亂,飄過一大片烏雲。 她抬起頭,目光閃閃的,長久地凝視著老師,囁嚅著吐出一句話:「老師,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人失憶的嗎?」 報社的工作每天都很忙碌,好在連波已經習慣。 當初轉業時選擇來報社很大程度上跟父親有關,是他的生父,蒙冤至死,後來是他發在報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了上頭的注意,雖然並不是起了決定性作用,但不久父親就沉冤昭雪卻是事實。那個時候他就為自己的將來作了打算,有朝一日要到報社工作。轉業分配時,他並沒有憑藉養父的關係,而是自己通過嚴格的考核被報社錄取的。他考上了樊世榮才知道,既生氣又欣慰,生氣是因為他自作主張就給自己作了安排,欣慰是這小子有骨氣,不仗勢。樊世榮逢人就說:「連波這孩子,真沒話說。」意思是,連波身上挑不出毛病,不僅才華橫溢,還很有主見,更懂得自立。 連波到報社很長一段時間,同事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報社從上到下都很喜歡他,工作認真,待人熱忱,哪裡有困難就上哪兒,因為文筆出眾領導安排他當編輯他不幹,他喜歡當記者,說可以增長見識,鍛煉自己。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連波是堂堂樊司令的公子終於還是被人知道了,領導再次安排他到辦公室坐班,他還是不依,堅持留守在記者崗位,這無疑讓他贏得了更多人的尊重,連波的好人緣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尤其是經常跟他一起出去採訪的老劉,兩人更是成了鐵哥們,老劉是攝影記者,連波喜歡拍照就是受老劉的影響,跟他學到了不少攝影知識。 老劉每次拍了新照片,都會第一個給連波欣賞。這天快下班了,連波收拾東西正準備下班去接朝夕,老劉背著個相機喜滋滋地進了辦公室。連波問他什麼事那麼高興,老劉說最近北京正在舉辦一個全國新聞攝影大賽,老劉踴躍報了名,幾經周折領導終於同意他代表報社去參加比賽,但他拿不定選哪張照片,要連波幫他參考參考。 說著老劉從一個紙袋裡倒了上百張照片在連波的桌上,連波著急去接朝夕,又怕掃了老劉的興,只得拿起那些照片一張張地看起來。 老劉的攝影技術還真是沒話說,每張都很出彩。連波很快沉浸在奇妙的光影世界中,忘了接朝夕這回事。只是照片太多,他眼花繚亂,覺得哪張都好,他犯愁地說:「只能選一張參賽嗎?」 「可不是,我就是選不好才要你給點意見。」 「這可有難度啊,我覺得每張都很好看呢。」連波撥弄著那些照片,頭都大了,「如果能多選幾張就好了。」 「沒整,只能選一張。」老劉懊惱不已。 突然,連波的眼睛發直,盯著一張照片動也不動了。老劉望過去,原來是一張湖灘的照片,角度選得很好,將大半個湖灘都照出來了,湖岸是茂密的葦叢,有幾隻候鳥盤旋在葦叢之上,勾畫出一個靜謐純淨的自然世界。 「你喜歡這張啊?」老劉問。 「這在哪兒拍的?」 「就在我們聿市湖濱啊,湖濱去過沒有,就在跟羅縣搭界的地方,離市區是有點遠,不過開車也就一兩個小時,很快的。」老劉見連波對這張照片中意,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湖濱現在是省裡新規劃的一個自然濕地,已經上報到國家了,還沒批下來,那裡有好幾個大的湖泊,湖濱水草茂盛,原來每年秋天都會有大批的候鳥來這裡過冬,這幾年因為附近搞旅遊開發,對環境的破壞非常嚴重。省裡也是在很多環保專家的呼籲下,終於痛定思痛,將這裡列為省重點濕地保護區,我就是上個月去拍的,真是很美,實景可比照片要美多了,你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連波像是發現了寶藏似的,眼睛放光,問老劉:「這些葦叢會開花嗎?」 「當然開花,一到秋天漫天漫地的葦花,專家說是荻花,我搞不清。如果是黃昏的時候去看,湖面倒映著夕陽,荻花成浪地湧動,哎喲喂,嘖嘖嘖……」老劉直擺腦袋,陶醉得不行,「那真是沒法形容啊!我去年秋天沒事就喜歡去那釣魚,看看夕陽什麼的,恨不得將來買塊地葬在那裡,我老婆說我發癡,不癡才怪,你去看了也會發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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