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齋蘇府秘聞 | 上頁 下頁
一六


  「凡被囚禁的人,其最終目的無非是為了逃出牢獄」傷者繼續說,「尤其不能讓你為救我一命而白白死去,否則,將成為我家世代的憾事。因此,無論如何也要設法先把你救出去。」

  我倆長時商量來商量去,我這才知道傷者的父母原來是拉薩一家大貴族。若能設法送封信到那裡,便有求生的希望。為此,有兩種辦法:一是趁送牢飯的機會,抓住獄吏的腳,把他拖到臺階下解決掉,然後由我換上他的衣服逃到拉薩。再一個是秘密懇求東門客棧老闆親自到拉薩報信。

  細想起來,總覺得第一種辦法欠妥。如果那樣,不僅傷者仍然無法逃脫,而且勢必連累東門客棧的老闆。尤其將給衙門處死傷者授之以柄。假如等我從拉薩搬來救兵時,傷者已被處死,此事就將變得毫無意義。因此,只有後一種辦法更為穩妥。

  其理由是:如果東門客棧老闆騎上一匹騾子,再牽上一匹換乘的騾子日夜兼程,兩天二夜就可以到達拉薩。又假如拉薩的救援也在兩天一夜趕到,來回就需要三晝夜。這期間,為避免被處死,可讓傷者假裝病情加重,設法讓衙門相信,他在二三天內必定死亡。同時,我也裝出半死不活的樣子,讓衙門覺得與其名不正、言不順地將我們處死,倒不如讓我們「病」死。

  這時,傷者起草了他寫給東門客棧老闆的信。

  東門客棧老闆:

  我乃拉薩貴族齋熱巴之子,人稱「大少爺」者。所悉此次事件之前後緣由,及至眼下危在旦夕等因,收信之時,相求親往拉薩,千歹同家人妥議救援事宜。日後若得生還,當感恩不盡,必重金相報。

  又及:若蒙應充,啟程時望隨牽一匹換乘騾子,務請晝夜兼程。萬不可將本人系齋熱巴之子一事,洩露於本地衙門。其因容「見面」時詳敘。

  讀完這封信,我卻陷入了童年的回憶。

  那時和我交友,一起前往妖女集結處玩耍的那位圓臉龐、虎豹眼、高顴骨,穿一身錦緞,留一條小辮子的官家大少爺,難道就是眼前這個穿便服,留一頭分發,鼻子底下蓄二撮黑胡於的傷者嗎?

  我正在出神,突聞他喊:「喂,這封信寫得對不對?你說話呀?」他搖著我的肩膀問。我如夢方醒,急忙答道:「對,對。可是……」我猶豫著。

  「可是什麼,長了,還是短了?」他又問。

  「可是,您說您是齋熱巴府上的大少爺?那麼……那麼小的……小的也是齋熱巴府上的。」我不知道怎麼說好。他聽後,再度向我審視片刻,未說一句話。

  我可以猜出此刻他正在想:那個被喚作「驢魔」,頭髮蓬亂、高鼻樑、大眼睛;上身總披一件大人的充滿補釘的背墊、夏天打赤腳、冬天穿一雙大人的破舊藏靴的少年,難道是眼前這位形似康巴人的騾夫麼?

  「對,對。我正是您想像中的那個人。我就是驢棚家的『驢魔』。」我說。

  這時,我才詳細告訴他,自己此番到拉薩,是為齋熱巴府上運送一批急需物資。此事因裡外均較秘密,莊園管家沒有交待內情等。但感到意外的是,他說他知道這事的內幕。這真是應了「問不出的話,卻能等出來」那句俗語。接著,大少爺向我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近年來,雙親多次同我商議我的婚姻問題,而我卻以「目前正在潛心學業,不想分心考慮此類問題」為理由,拖延了數載。但如今我已二十五歲,故使雙親心情急切,便在暗中加緊進行了婚禮準備。最近幾日,我見他們一會兒連續釀造大量藏酒,一會兒重新粉刷寢室和大廳,一會兒把個別寢室隔成套間,外間當起居室,里間做臥室;一會兒又準備九宮八卦圖和彩箭②……無論從哪方面觀察,我都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在為婚禮而忙碌著。而當我問起原因,又誰都不講出真情。

  為避免他們做出糊塗事來,有一天我去見母親。我向她講明,假如這一切是在為我準備操辦婚事,就請停止無謂的勞動,因為自己已經是個有妻室的人。母親聽了非常生氣。而當她老人家得知我妻子竟是本公館一位名叫措傑的釀酒女傭時,更是火冒三丈。

  為阻止我同措傑的關係進一步發展,他們加速了婚禮的準備進程。一天,我忽然發現措傑從公館中消失了。細問時,才聽說她被罰去江孜老家莊園做苦工。

  又一天清晨,只見父母親雙雙來到我的臥室,令我即刻將傭人手中捧著的黃底藍繡綢緞袍、繡虹赤面靴、狐皮邊官帽和弓箭等穿戴起來,說當天早上就要把一位同僚貴族的美麗千金為我迎娶到家。還說,眼下首迎式已經舉行,待二三道迎親儀式完畢,新娘就將于「日出地暖」時入門。雙親一致嚴令我,務於此前做好當新郎的一切準備。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但隨即又鎮定下來。心想,處在這種情形下,已不是講道理的時候,必須想個萬全之策。我以起床為由,請父母親暫避一時。接著即刻起床,穿上了便裝,並像普通人一樣將羊羔皮藏裝的下擺卷到膝蓋,蹬上長筒皮靴,戴上一頂皮帽。這時,眼前浮現出我同措傑之間相親相愛的一幕幕往事。我和她一個站在底樓釀酒房門口,一個站在三樓寢室視窗,相互間看來望去的情景也歷歷在目……

  有一天,我向她吟誦了這樣一首情歌:

  我看你是愛戀,
  你望我是深情。
  眉目傳情之間,
  願結終生良緣。

  接著,我藉口請她為我送酒,讓她來到我身邊。當她端著醇香的美酒走到我跟前時,我就趁接酒杯的機會,將她的手連同酒杯一起摸在我的手心。她垂下頭,羞紅了臉,輕輕地把手抽了回去。我再次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微微顫抖著,讓自己的手在我的手中停留了片刻。我又輕輕地抱住她,把嘴貼了上去。這時的她,丟棄了少女的羞怯,深情地回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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