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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了,小妮回她的臥室睡覺。我躺在書房裡的小床上毫無睡意。想到明晚就要開始的新工作,無端地有點興奮。我起床打開電腦上網,檣又線上上,我對他講了要去那幢空樓守夜的事,他說呵呵,這事很刺激,睡在樓下的小屋裡,聽著遊魂的聲音滿樓轉,還有紅指甲的女人,真讓人爽呆。

  檣真是我未曾謀面的知己。我要做的事對任何人講,別人都會感到不可思議,只有他高度認同,難道他就不怕我住在那裡,半夜被鬼魂吸了血什麼的。

  從網上下來繼續睡覺,突然發現書房的門開了一條縫。是小妮走時沒關牢嗎?我起身去關上門,哢嚓一聲反鎖上。

  房門一定得反鎖上,明晚也要這樣。

  關了燈墜入黑暗,想到小妮,想到何姨,還有世界上很多很多人,此刻都在自己的狹小空間裡躺著,像死人一樣無聲無息,突然感到有點恐怖。想到原始人類在洞穴裡一定是擠在一塊兒睡覺的,只有文明人才用牆將每個人隔開,牆是一種製造恐怖的東西,世界上無數面牆,掩藏了無數的秘密和恐怖。

  還有人被攪碎了砌在牆裡。

  還有樓上的那個畫家,他將一個女人凝固在畫框裡,這女人的裸背無比美麗,可是在畫中的她卻永遠轉不過身來了。我們看不見她的臉,這成為永世的秘密。

  這畫中的女人冷了,下樓來向我要衣服,我從門縫裡給了她一件外套。馮教授說這是我的幻想,可那畫家房中是否有這幅畫,明天就能證實了。

  第二天,何姨上班後,小妮便帶著我上樓。一張絡腮胡的臉在門縫裡出現,畫家開門將我和小妮讓進屋裡,他驚奇地說,你倆長得太像了,簡直是一對姐妹。我說除了他沒人這樣認為過。他說請相信畫家的眼睛,神似比形似更本質,你倆外形雖然有差異,但一看就是姐妹,這點瞞不過我的眼睛。

  小妮說,當然是姐妹了,我的珺姐嘛。

  畫家住在一套三居室裡。客廳裡顯得零亂,臥室門虛掩著的,最大的一間屋子又做了畫室。這畫室完全像一個大工廠,桌上、牆上、牆邊地板上,到處都是畫和畫框。

  那裸背的女人赫然在目。這幅有著古典畫框的油畫掛在牆上,使這面牆有了一方通向無限的空間。

  她是誰?我望著這女人凹陷的背脊和光滑無比的皮膚問道。她的長髮盤在頭上,從脖頸、肩臂到腰部的線條,只有最迷人的音樂才能相比。

  這是沙老師早年的女友。小妮代替畫家答道。我沖著畫家的臉,偏要追問,是嗎?我奇怪絡腮胡並沒有為畫家的臉增添粗獷,某種與生俱來的羞怯和柔弱仍在這張臉上流露無遺。尤其是他的眼神,多少有一點驚恐。

  畫家笑了笑說,她是一個精靈。

  接下來,我便獨自坐在客廳裡了。這是畫家安排的,他說只能這樣。畫家和模特兒在工作時,任何閒人在場都會影響工作的氛圍和感覺。

  我對此表示理解。藝術是一種獨特的事物,它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我坐在客廳裡翻著畫冊,畫室的門已緊閉,有音樂傳出,是一首古典鋼琴曲,我知道這是為舒緩模特兒的情緒而播放的,這有點像讓人洗滌的淨水。

  我起身在零亂的客廳裡走動。茶几上是散落的煙灰、盛滿煙頭的的煙缸,杯子裡剩著隔夜的咖啡。獨身男人的窩就是這樣。

  我已走到臥室門外,虛掩的房門讓我有了一點好奇心,我輕輕推開了房門。

  屋內有一間床,一個裸身女人正坐在一面大鏡子前梳頭。她背對著我,柔美的線條和光滑的皮膚和那幅畫上的女人一模一樣。

  我的夢幻終成現實。我對著這個美麗的背影說你好。她並不搭理我,也不回過頭來。我向鏡子裡看去,想看見她的面容。奇怪的是,鏡子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第三章

  7

  這天晚上,我開始了為一座空樓守夜的工作。晚上八點與上白班的人交接,我提前半小時到達,在大樓外的值班小屋裡見到了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自稱姓薛,國有企業的下崗工人。他說建築公司的老闆已經給他講過我了。打工掙錢讀大學,真不容易。他有些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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