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誅三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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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七年了,當時分手的那刻,竟還清晰如昨。那天,在我們宿舍樓下,木蘭花大朵大朵地落著,花落無聲。薛凱用腳碾著那潔白的花朵,不停地碾著,那麼殘忍,一直碾到它們變了顏色發出腐爛的氣息,我甚至能聽到它們偷偷在哭泣。碾完了所有,他說,我們分手吧。在那一瞬,我突然像跌入冰窖,手指冰涼。想像手指落在他臉上,應該如寒冰綿掌。寒冰透骨,冷月失魂。 他笑著說,你可別哭啊。我也笑了,燦爛得過分。我說,好。說完,我轉身,離開,頭也不回,還瀟灑地揮了揮手,沒帶走半片雲彩。其實我是不敢回頭,也沒臉回頭,因為那時,我的臉陰得要落下雨來,皺巴巴的特別難看。 回到宿舍,我還算平靜地洗臉,刷牙,然後躺到床上,專心等熄燈時間。體驗過的人都知道,越發在那時,時間過得越發得慢,沒辦法,我便拿起一本海德格爾想要專注地讀下去。我性格裡有自虐的因數,選擇看哲學,其實是最溫和的自虐方式。 等終於熄燈後,我聽見蘇錦躡手躡腳地回來,然後爬到我床頭,問我睡了沒,我其實還沒睡,但還是故作惺忪地問她怎麼了。她抑制不住驚喜地說,你知道嗎,陳靖答應做我男朋友了。我還是故作睡意蒙矓地說,就那點破事啊,明天再說。她看我沒心情,便也悻悻地離開。她一離開,我便把頭埋到被子裡,默默嗚咽,差點沒把床給淹了。 我失戀我都沒哭,他們戀愛我哭個啥勁啊。我經常就是那樣,眼淚總流的不分場合不合時宜。在那之後,我不小心憂鬱了,他們以為我忘不了薛凱,其實到後來,我都記不起他的模樣,傷感只是因為慣性。我被我的傷感欺騙了,如陷泥潭。記得那時,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便沒日沒夜地玩弄文字。寫出的小說不用刻意就很傷痕,騙了不少癡男怨女的眼淚。其實吧,想想自己真傻,他們奮不顧身地忙一場又一場的戀愛,我卻忙著編一場又一場的離別。我那最美的年華啊,就那麼被傷感淹沒了。現在想想,青春文學害死人啊。 現在想想,我特後悔,真的,我後悔當時怎麼沒拍幾張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相片呢,沒准一不小心就成了傷痕派美少女掌門人。當然我現在也不老,但不脫幾件衣服,誰願意多看我幾眼啊。這難道就是少女和女人的差別? 八 我當時那麼輕易地就能放手,肯定有人會想,我大概對薛凱沒多少感情。如果感情可以用麻袋來裝的話,我相信,我對他的感情絕對有一卡車。但後來我又相信,我對他的感情也就一小皮卡,而對楚天闊那丫的,絕對是更重量級的。 大學新生報到時,五湖四海的我們終於聚到了一起。用"終於"不為過吧,寒窗苦讀十載,不就是為了相聚的這刻嗎?當然,聚到一起的還有來自五湖四海的爸媽們。話說,我爸媽和陳靖的爸媽就是打著送我們的旗號來參觀那些五湖四海同胞的臉的。雖然都是黃皮膚黑眼睛,他們還是擔心同胞裡有臥底會專門與他們的善良孩子為敵。所以此次陪同,一為觀光、二為探底。 在排隊辦手續的時候,陳靖的爸爸不禁感歎:"真是什麼樣的都有啊,比動物園熱鬧多了。"雖然人群裡偶爾蹦出張驢臉馬臉猴子臉,但那樣的感歎也太忒不厚道了。陳靖的媽媽也附和著說:"我也不是學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但不比不知道啊,還是我們陳靖和樂樂長得人模人樣。"陳靖他爸馬上急了,告誡陳靖媽:"不會用成語別亂用,別在大學生面前給孩子丟人。"陳靖他媽很不服:"大學生怎麼了,我還大學生他媽呢。"然後,側目者眾。我清晰地看到陳靖頭上黑線三條。 我媽打岔說:"也不見得,你看那個賣礦泉水的孩子就不錯,挺精神的。"我跟我媽的某些品味還是很一致的,看過去,也禁不住點頭表示贊同。那廝就是薛凱。 陳靖媽撇了撇嘴,說:"那孩子,眼神太精明了,跟街上小販似的。"陳靖爸習慣跟她唱反調:"嗯,說明人家有商業頭腦。"他媽又說:"那孩子臉部線條太硬,肯定不懂得關心人。"他爸意味深長地說:"這你就不懂了吧,現在的女孩子就喜歡那些長得一臉嚴寒的,說是硬漢柔情。"他媽急了:"你怎麼在家裡跟我頂嘴,出來還要跟我對著幹?你知不知道,你老那麼說,沒准咱兒媳婦就跟人跑了!"陳靖爸趕緊閉了嘴,同時無語的還有陳靖跟我們一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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