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原來愛情這麼傷 | 上頁 下頁
九十九


  她就停在下面的臺階上,孫文晉也沒有下來,只是舉起手,將煙送到嘴邊,抽了一口,隨後淡嫋的青煙向上升起,昏暗的路燈和煙霧模糊了他的臉,凝固了他遙望過來的目光。一瞬間,樓道裡安靜得不可思議。

  一會兒,唐瑜想起那天扶青的電話,終於開口打破沉默,「你怎麼來了?那天,師姐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也是……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要去非洲?」

  「嗯。」

  「哪個國家?」

  「×國。」她心裡難過,現在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難道最後一面也不能挨得近一點嗎?她朝上走去。

  孫文晉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眼睛裡的光芒在昏黃的路燈下看起來特別溫柔,一種近乎憂傷的溫柔,「能不能別去?」

  「大概不行,我已經跟公司簽約了,不去,首先要賠人家一大筆違約金,又耽誤了人家專案的進度。」

  「你身體不好,到非洲能適應嗎?萬一有個什麼事情怎麼辦,非洲那邊醫院條件、設施都不好。」

  「注意一點,應該沒什麼的吧。出國前公司都會組織我們去打疫苗的,而且,我們是在××市,那裡是×國的首都,應該會比較繁華一點。」

  「你怎麼會去那裡?×國並不是講法語的。」

  「有一個專案,是跟法國人合作。」

  說到這裡,孫文晉好像也沒什麼好問的了,停頓了一下。

  唐瑜剛要開口,他突然又說了:「×國不好,去年報紙上好像說Y公司死了很多人。而且,那裡經常發生暴亂,能不能別去×國?」

  唐瑜勉強笑一下,無奈地說:「這個大概不能吧,公司的項目不是說變就能變的呀。」

  「小瑜……」孫文晉輕聲喊她,仿佛生怕自己喊重了會把她嚇跑,「我是說,你能不能別去,別去×國,也別去非洲,不要去,好不好?」他的話說得很慢,很溫柔。他找了各種藉口原來只是想說這一句,這不是平時的他,他在外人面前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在她面前也從未露出過這樣讓她難受的軟弱來。他一直是強勢的,她不習慣看到他這個樣子,她的眼睛又開始發澀,但是她留下來能做什麼?

  她繞過他走到門口去開門,門一開,他突然把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要抽出來,可他不肯鬆手,只是緊緊地盯著她說:「不要去,好不好?」

  那一天他放手放得那麼快,可今天,卻這樣。

  唐瑜抽不出手,一下子克制不住,把包狠狠地往地上一摜,朝他大喊道:「你能不能不要說了?!我跟你說公司不會輕易改變項目,我也已經簽約了,你現在要我留下來,你要我留下來做什麼?」

  此時,他早已經放開她,唐瑜蹲下來用手捧著臉大聲哭起來,「你現在要我留下來,你讓我怎麼留下來,你要我做什麼?」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任性、這麼大聲對他發脾氣。

  她從前從來不是這樣的,就算有氣,心裡難過,她也不會這樣對他發洩。更何況,她也知道他心裡其實也很難過,而她並不想讓他為難,讓他難受。可是這一次,她真是忍不住了,心裡那麼多壓抑,那麼多絕望,那麼多隱忍,那麼多委屈,那麼多的煎熬,找不到出口,逼得她要瘋掉,現在看到他了,終於能發洩出來了。一時之間就算明白自己失態,明白自己讓他難受,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她實在是太難受了,要他替她分擔一點才好。

  孫文晉心疼地從後面抱住她,這個女孩,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冷靜,她的理智,她的現實。她不會莫名其妙沖人發脾氣,也從不撒嬌,後來這一點又常常讓他心疼。他很希望看到她跟一般女孩子那樣,會發脾氣、會撒嬌的女孩子才說明她們不缺愛,可是她終於爆發出來,他又那麼難過。他把她抱得緊緊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他是真的捨不得她,這失而復得的女人,這屬於他的女人,但也是他註定要辜負的女人。他輕輕地說:「對不起,我知道我已經沒有那個權利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去那麼遠,你去那麼遠,我會覺得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讓我覺得……」他鼻子一酸,聲音變得涼涼的,像剛得過傷風感冒的人一樣,「你去那麼遠,是不是想以後再也不用看見我了?」

  一時之間,她很想說:「對,我就是要去那裡,我要去那裡,永遠不回來了,永遠不要再見你了。」她也很想質問:「孫文晉,你為那麼多人著想,為那麼多人負責,可是你為什麼單單不為我著想,單單不為我們的未來著想?」可是她聽著他的聲音嗓子堵堵的,像哽著什麼東西,讓人心裡的難過一陣一陣地翻湧。她能這麼說嗎?她能讓他做什麼,求求他放棄那些東西回到她身邊來?他知道她不會說,她也知道自己不會說,這樣狼狽的姿態不適合他們,他不是那樣的男人,她也不是那樣的女人。而且最關鍵的是,就算她真的求了,他也不會回來。於是,絕望再一次狠狠地襲上心頭,她唯有大聲地哭泣,他也只能抱著她。

  不一會兒,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不想去接,不願意讓別的東西打擾他們這最後的分別,然而手機的鈴聲在這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他不得不把手機掏出來,螢幕上跳躍的是孫黛影的名字,他不得不鬆開她。

  唐瑜收了淚,整理一下自己,撿起自己的包,再到洗手間去洗漱。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孫文晉卻早已經不見了。

  他居然連再見都沒說一聲,她苦笑,以後他們的人生中,再沒有彼此,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註定的結局。

  一個多月後,簽證終於辦下來。去機場的那天,扶青開著車送她去,跟公司的人會合後,因為還有同事沒到,唐瑜跟扶青各自買了杯咖啡坐著喝。

  大約十分鐘後遲到的同事終於趕來,提著箱子氣喘吁吁,有同事埋怨道:「你這也來得太早了吧?你看看,這都幾點了,全隊人就等你一個!」

  「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外婆,我外婆聽說我要去非洲,特意坐飛機從揚州過來,我……我……」

  「得了,得了,你還是別我我我了,先去托運行李吧。」

  遲到的同事來不及坐下,就把箱子橫倒,哧的一聲拉開拉鍊,另一個同事說:「你這時候還整理行李,你……」

  「不是,不是,我外婆她給我帶了很多臘肉,我說不用,她特意從揚州帶過來,還非要我帶到非洲去,她親眼看我提箱子上了計程車才回去的。你看,這一箱子都是臘肉,她聽說非洲又苦又窮,非讓我帶上。」說著他把幾大塊用報紙包著的臘肉拎出來,環顧四周,「你們誰是來送行的,這臘肉送給你們吧,帶上飛機也要交罰款,還不一定能過×國的海關。」

  結果,那幾塊臘肉分別送給了前來送行的幾位朋友,可是唐瑜看著那塊臘肉,眼睛忽然就動不了了,她顧不得臘肉的油膩,一手抓著臘肉,一手小心地把報紙剝下來,展開一看,不由得呼吸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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