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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她擔了好大的心,但過了兩天,衛國告訴她:「他給我打電話了,把我好一通感謝。」

  她松了口氣:「就是感謝你?沒說別的?」

  「還說了你很多好話,家務事啊,掙錢啊,對兩邊的父母啊,很多,他都對你讚不絕口。」

  「是嗎?他對你贊我幹什麼?難道想把我推銷給你,還怕你——不要我?」

  「肯定不是——推銷,」他顯得很尷尬,「我覺得——他是真的心疼你,他打電話給我,是為了謝我,因為我替他照顧了你。他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也不是來刺探秘密的。跟他相比,我真是太——卑劣了——」

  她最怕的就是他念起「卑劣經」來,急忙說:「你不卑劣。」

  「怎麼不卑劣呢?他這麼愛你,你們這麼——恩愛,過得這麼好,我卻在裡面插一杠子——」

  「你哪裡有插一杠子?他自己不會做飯,難道還不允許——別人幫我做?」

  「他沒說不允許,他只一連聲地感謝我,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你做的都是好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動機不純嘛——」

  她急忙自我檢討:「快別說什麼動機不動機,卑劣不卑劣了,要說卑劣——也只能說我這個人很——卑劣——」

  「你不卑劣,你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你也不卑劣,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他才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為什麼?我懷孕了,他——飯都不幫我做——」

  「也許他是特意給我一個——機會呢?」

  她還沒想到這上頭去呢,一直以來,她都在擔心芷青發現這事會大鬧天宮,還從來沒想過芷青是故意給他們一個機會的。現在經衛國一點撥,她也覺得有這種可能。芷青老早就說衛國是他「命中一劫」,還說他們是「竹馬青梅」「羅密歐與茱麗葉」,說明他的直覺真的很靈,一開始就悟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後來芷青又提到那個夢,說不定就是一種試探。她自己也向芷青承認過跟衛國是竹馬青梅關係,只是因為陰差陽錯,才沒能走到一起的。

  她問:「他有沒有——叫你再別替我做飯了?」

  「沒有。」

  「那你還——敢不敢來替我做飯?」

  「這不是什麼敢不敢的問題,我肯定是會來給你做飯的,一直做到他學會做飯為止——」

  她急忙說:「他學不會的,他肯定學不會的!」

  「做飯又不是什麼尖端科學,哪裡有學不會的?」

  「但他不想學啊!他對你說了他要學做飯嗎?」

  「沒有。」

  「就是囉,他根本就不想學。」

  「所以我說他是想給我一個機會。」

  衛國仍然像往常一樣來幫她做飯,也沒再念他的「卑劣」經,但她能感覺到,他在極力爭取脫離卑劣,使自己高尚起來,因為他除了幫她做飯,從生活上照顧她以外,盡力避免跟她有任何親熱的言談和舉止,搞得她十分沮喪。

  她說:「我受不了啦,我要跟他離婚。」

  他連連阻攔:「那怎麼行,你現在提離婚,他——怎麼受得了?」

  「他受得了的,他那次就說了,如果我提出離婚,他會同意。」

  「但是——那也只說明他不會——糾纏,不等於他願意跟你分開啊。」

  「我覺得他願意跟我分開——」

  「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呢?如果他不想跟我分開,怎麼會故意給你一個機會?」

  他好像被問住了:「我說他給我一個機會,也就是隨便說說,也許他並不是這樣想的。」

  她猜測說:「我覺得——他很可能跟他以前的女朋友——藺楓——和好了——」

  他大吃一驚,看那神情,差不多就要上來摸她的額頭發燒不發燒了。

  她解釋說:「他上次去——藺楓家——不像是去修墓的——」

  「不是修墓還能是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是這麼一種感覺,也許他是去會藺楓的——」

  「但是——他那個女朋友——藺楓——不是——過世了嗎?」

  「誰知道?也許藺楓——根本沒有——過世?」

  「不可能吧!如果沒過世,那——墳墓裡埋的是誰?」

  「反正我既沒看見過墳墓,也沒看見過——骨灰,都是聽他說的。」

  「但如果藺楓沒過世——他編這麼一段出來——幹什麼呢?」

  她也想不出個道道來,連自己都覺得牽強附會地說:「也許只是一種——苦肉計?」

  「但是他——那次犯病——你不是親自看見的嗎?那個——難道能裝出來?」

  「那個——應該是裝不出來的——」

  他勸道:「快別疑神疑鬼了,他不像那種——搞苦肉計的人。即便藺楓沒過世,他肯定也——不愛她了,不然還不趕快去跟藺楓——在一起?」

  「也許他見我現在懷孕,不好意思提出離婚?」

  「怎麼會呢?他修墓回來的時候,你又沒——懷孕——他怎麼不在那時提出——離婚呢?」

  她想想也是,可能是她受懷孕的影響,太愛疑神疑鬼了。她問:「那你說怎麼辦?」

  「他是個很好的人,有才華,也很愛你,你對他也不是沒感情,兩人又有了孩子,幹嘛要——分開呢?」

  她想說:「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他的,也可能是你的呢?」,但她覺得那樣說沒有任何好處,一是她也沒有多大把握,二是她知道衛國這人特愛負責。如果他聽說孩子是他的,他肯定會認為自己有責任跟她結婚,而他現在又不可能跟她結婚,那不是讓他左右為難嗎?她又何必給他加重思想負擔呢?

  於是她沒再提離婚的事,也不勉強他跟她親熱。對她來說,只要能不時地看見他,聽見他,她就很滿足了,更何況她還能時時得到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她更該知足了。

  至於他那邊,她知道他不是沒有生理上的欲望,也不是沒有感情上的欲望,但他又有很沉重的道德責任感,兩相權衡,還是不親熱為妙,免得讓一時的肉體歡娛和情感交融換來他長期的負疚和自責。

  就當是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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