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30)_飲者無名

三〇

　　「世界上誰對你最好呀？」我問。

　　「爸爸。」她不加思索地答道。我心裡美滋滋的。

　　我老婆也急忙湊過來發問：「世界上誰對你最好呀？」

　　她看看我，又看看老婆，稍加思索地回答：「媽媽。」

　　我倆對視了一下，傻眼了：原來誰問她，她就說誰最好。自從上次說錯話後挨了頓揍，她小心多了，懂得看大人臉色說話了，經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同時見人見鬼的話，她就滿嘴說胡話。倒是誰都不得罪了，不過一個兩歲多的孩子就這麼油滑玲瓏，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趕緊糾正她：「不對，不對，一定要回答『姥姥』。不管誰問這個問題都要回答『姥姥』，記住了嗎？」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會兒又不放心地跑過來問我：「那如果是奶奶問我，我也這麼回答？」

　　她的這個問題倒是提醒了我：她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只會猛吃傻睡的小嬰兒了，她懂得觀察，也聽得懂人話，而且還開始有自己的思維了，我們平時說話太不小心了，丈母娘上次的「發作」就絲毫沒有避諱她，其實，她通過半懂不懂的隻言片語和大人怒不可遏的神態表情已經隱約知道了一點「奶奶」和「姥姥」之間水火不容的現狀。如果她在我媽面前再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那動靜就更大了，我就徹底眾叛親離了。那樣的話，還活什麼勁呀——乾脆買塊豆腐撞死得了。我們太大意了，外表看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屁孩』，實際上，她的內心有著超越年齡的思考能力和判斷力，她的成長速度遠遠大於我們的預想。

　　我一把抱過她，鄭重其事地說：「對，就算是奶奶問你，你也要說『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是姥姥』，因為姥姥為你做出的犧牲最大，當然，還有媽媽。小孩子要講真話，『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如果遇到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就說『我不知道』。如果奶奶問起咱家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也要說『不知道』，千萬不要再當『傳話筒』胡說八道，惹是生非了，懂嗎？」

　　她似懂非懂地瞪著一雙烏亮的「煤核」眼，沖我堅定地點點頭，我才放心地放她下去玩了。

　　晚上，丈母娘和岳父都「放風」回來了。白天，他們倆一個帶孩子，一個買菜做飯，難得四處走走，所以，晚上一吃完飯，兩人就爭先恐後，一個比一個快地溜出去，就象監獄裡的犯人「放風」一樣，即使天寒地凍也樂此不疲。

　　我一邊把事先削好的水果給他們吃，一邊拿演練了一晚上的問題問我閨女：「世界上誰對你最好呀？」

　　這回她還懂得見機行事，臨場添油加醋地發揮了一把：「姥姥和——姥爺。」

　　丈母娘和岳父雖然明知道是我教唆的，但還是樂得滿面紅光，合不上嘴，抱著我閨女親了又親。

　　我閨女又趁熱打鐵，擅自發問：「姥姥姥爺，奶奶家的房子比咱家的大。」

　　我一聽，倒抽一口涼氣。這倒楣孩子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好端端地又提什麼奶奶和房子，這麼敏感的話題也是隨便說的嗎？這不是又往槍口上撞嗎？

　　這時候，岳父果然有點不高興了，就問她：「那怎麼辦？要是你嫌咱家小，你去你奶奶家住？」

　　當時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裡了，岳父這不是成心給她下套嗎？我真替她捏把汗呀！誰知道她不慌不忙把話鋒一轉：「不——等我長大了，到美國工作，賺好多好多錢，給姥姥姥爺買更大更大的大房子。」

　　這無師自通的回答實在很精彩，丈母娘和岳父當時都愣住了，半秒鐘後才反應過來，丈母娘更是感動得眼淚都直在眼眶裡打轉兒：「這丫頭比她爸媽都出息，人小志大，還要到美國淘金呢！」

　　（32）

　　度日如年的一周總算熬過去了，週末一大早，丈母娘和岳父就神神秘秘地分頭出門了，丈母娘出門前還不忘提醒我：「今天你們休息，還不出去找找保姆？遇上一個合適的可不容易！」

　　我一聽這話音兒，合著她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走了。可是根據老婆刺探出來的情報，丈母娘重返講臺的希望不大呀——「女超人」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她才不會舍了老命去接那個爛攤子！那她葫蘆裡又是賣的什麼藥呢？通過近兩年我對這幾個女人的戰略戰術的瞭解，如果哭鬧是她們的常規武器，那沉默就是她們的化學武器，而「聲言自殺」是她們在宣佈使用核武器，但通常只是核威脅。可是這次丈母娘早已停止了發作，也明顯不是賭氣，因為她並沒有刻意保持沉默，自殺就更是無稽之談，可是她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呢？現在還看不出來，只能靜觀其變。「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一方面竭力挽留，另一方面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至於到時候措手不及。

　　想到這裡，我只好親自到附近的家政公司去諮詢。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現在正逢年關，很多外地保姆都準備回老家過年，北京保姆全線告急，價格也水漲船高，帶孩子的保姆月薪已直逼2000，經驗豐富的甚至已經突破3000元大關，還要幫保姆做健康體檢，買人身意外傷害險，即便如此，要等到空缺的保姆也至少要兩個月後了。早聽人家過來人說：省錢的保姆不省心，不省錢的保姆也不見得省心。我們公司的技術總監曾咬著牙找過一個高級保姆，因為人家高級保姆服務過的人家也是高級家庭，所以第一次面試，她就提出：「孩子的衣服和用品都要固定一個牌子的，(當然那個牌子價格不菲)；要有獨立的房間；一周至少要出去吃一頓大餐；最好能週末開車帶孩子去郊遊……」這哪裡是面試保姆？純粹就是保姆面試雇主呀！

　　我一籌莫展地回到家，準備和老婆商量對策。誰知丈母娘已經風風火火地先到了，手裡還拿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廣告宣傳單頁和我老婆指指點點。我湊上去一看，原來是社區裡最近一直在發送的外地房產廣告，大多是威海，煙臺這些海濱城市，宣傳單頁上的風光照片美侖美奐，承諾得更是天花亂墜，最誘人的當然還是價格，每平米3000多元，在北京可能連地下室都買不到，可是在外地卻能買到海景洋房，真正實現「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夢中美景，好象還能免費看房，忽悠得很多老頭兒老太太都躍躍欲試，打算輾轉他鄉，異地養老。丈母娘也被別人煽惑得蠢蠢欲動，規劃起她的老年生活圖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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