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15)_飲者無名

一五

　　丈母娘懷揣著一顆不老的孟母心，上網查，托人打聽，親自探問過去的學生家長，四處打聽哪裡的小學好，哪裡的中學升學率高，那風風火火的勁頭比去年到處看樓買房時候還大，經常繁星滿天了，她還帶著我家閨女在中關村一小附近做實地勘察。兩個月來她足跡踏遍京城各個大小名校。終於把目標鎖定了名校林立的中關村，我們也覺得只要一進了「村」，小，初，高一路上下來，如同行雲流水，清華，北大更是象隔壁鄰居一樣，自然也就「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於是在一個豔陽高照的週末我們全家特地去某名校附小實地考察，結果在大門口被牛氣沖天的看門人轟出來了：「就沒聽說過家長考察我們學校的，都是學校考察學生家長！」雖然我一通點頭哈腰，但是仍舊被擋在了門外。我們繞著學校的柵欄門走了三圈還是沒能進去一睹名校風采，只好作罷。

　　直接去房屋仲介問這學校附近的房子是否還有出售，仲介的人帶我們看了僅有的兩套，學校附近的房子雖然破敗不堪，但是銷路特別火，那是一座已經半個世紀高齡的危樓了，可是價格卻比朝陽區的精裝公寓還高。想想真是可氣呀，我身邊沒有孩子的朋友一萬多一平米買的是精裝富力城，可我們一萬多卻只能買這種比公共廁所還要不堪的危房！可是誰讓我們有孩子呢！誰讓只有這種「人間地獄」才能上那高級學校呢！於是，我們決定馬上回家取錢付定金。

　　第二天，我和老婆滿心歡喜地拿上定金去見房主，途經××附中時，正巧是放學時間，看著身穿統一校服的學生匆忙地手拿書本地走出校門。我倆嘖嘖稱羨，浮想聯翩，一想到十幾年後俺家閨女也能神氣活現地進出名校校門，我便樂得合不上嘴，我得意地對老婆說：「看，好學校就是不一樣吧，哪象咱家那兒的孩子光天化日，拉拉扯扯的！」

　　老婆也滿意地說：「是呀，只要能上這學校，這錢花得值呀！」哪知話音未落，就見前面有兩個身穿校服的小男生和小女生就旁若無人地拉上了手。再看這附近因為臨近大學，所以到處都是一對一對，郎情妾意的大學生。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耳濡目染，再加上我那一眼看上去就漂亮惹眼的閨女，這可如何是好……想像力豐富的我，馬上聯想到我那刁蠻閨女若是哪天滿不在乎地給我帶回家一個小女婿，我不翻白眼不暈倒才怪呢！一想到這裡，我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再也沒有力氣走下去了。

　　就這樣，等待挑選了幾個月的機會終於還是泡湯了。我有些氣餒，丈母娘卻愈挫愈勇：「不是說東（城）西（城）海（澱）嗎？海澱不行，咱們找東城，上不了××附中，咱們上二中五中！」

　　我一聽，馬上又打起了精神：「早說呀，東城離咱們家還近！我還是五中出來的呢！不也養家糊口了嗎？而且買個城裡的小平房還能少花點錢！大家壓力都小點。」這次，我們目標明確：直奔東城名校——夫子小學而去。

　　夫子小學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胡同裡，已經有600多年歷史了，一看這深宅大院，古木參天，岳父就稀罕得如同見了寶貝：「這環境，這氣氛，再不好好讀書真辱沒了人家這幾百年的門檻了。」說也奇怪，我那向來對一切沒有三分鐘熱度的豆丁一屁股坐在門墩上樂得直冒鼻涕泡，死活也不起來。把我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寶貝，你喜歡這地界？那咱們就把你的戶口遷到這裡好嗎？」

　　豆丁學著清宮劇裡皇帝的口氣，滿嘴跑風的對我吩咐：「朕准了！」

　　我連忙配合，甩下馬蹄袖，作跪拜狀，尖著嗓音說：「奴才這就去辦，皇上您就情好吧！」

　　我們又輾轉尋覓了兩個月，終於等到了一間慘不忍睹的10平米小平房出售，位置就在學校後門，戶口一轉到這裡，幾乎可以萬無一失地上這個學校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向「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丈母娘都沒有看到房子，就決定付全款。事到如今，房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巴掌大的一塊地兒能夠讓孩子上好學校。

　　這回我們全家出動，在第一時間趕來交錢。沒想到，和我們同時到的還有一家人，也要買這間房：「我們孩子都五歲了，馬上就要上學，你們孩子還不到兩歲，你們和我們爭什麼呀！」那孩子他媽淚眼汪汪，幾乎帶著哭腔對我們說，我心裡也特不落忍：「那要是您著急，就您先買吧，我們再找找別的房。」就這樣我心一軟，機會就拱手讓了出去。

　　可是，過了兩天事情又峰迴路轉了，我們在學校附近看別的房時，恰巧碰見那孩子的媽媽：「那房子我們不要了，還是你們買吧，學校有規定，戶口必須遷過來三年以上才能上這學校，如果是臨時為了上學才買房子轉戶口就一概無效了。所以我們現在買已經來不及了……」她一臉惆悵地看著我們去過戶，鬱悶地低聲數落著身邊埋頭默默抽煙的老公：「看看人家，早早地就知道給孩子鋪路了，哪象你，臨時抓瞎……」我一不留神，居然又成了別人羡慕的對象，心裡倍兒美。

　　這一波三折才買到的房呀，十平米二十萬。可是我卻覺得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最英明果斷的投資。急不可耐地跟身邊的同學朋友們顯擺，朋友開著他剛買的二十萬的新車慕名來看我二十萬的破房，經過了泥點橫飛的羊腸胡同，捂著鼻子路過了正在翻修的公共廁所，低頭走進屋內，待我一拉燈繩，借著昏黃的燈光，他一個驚呼：「哇噻——這不就是白公館渣滓洞嘛！瞧這小鐵床——活生生就是一老虎凳呀！你真是太有財了——花這麼多錢，買這樣的破房！」

　　而另一個馬上就要有孩子的朋友卻一個勁糾正：「你懂什麼！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人家這叫遠見！叫未雨綢繆，智力投資，這步棋走得太對了！哦，對了，這附近還有這樣的房賣嗎？要是有，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個小小院落原先是一戶人家，後來拆成了五間鴿籠似的小房子，這個院裡買房的人全是為了孩子上學。我隔壁是一間只有6平米的小房子，剛夠放下一個雙層高低床，爺倆正擠在那裡看動畫片，不時傳來「咯咯」的笑聲，他們知道新鄰居來了，很熱情地出來湊熱鬧：「你們買這兒的房子，算對了。

　　現在贊助費都快漲到十萬了，而且今年學區又縮小了，稍遠一個胡同，過幾年可能就沒戲。就這前兩天家訪，老師還挑理兒呢！什麼你這房子太小了，條件太差了。我說，我沒錢，我們爺倆住這6平米都好幾年了。隔壁還有一家也是剛買的，雖然面積比我的大，但是都是違規自建，房本上只有8米，要按房本的面積算，他們可是花3萬一平米買的。還有一個哥們更慘，他不知道怎麼被忽悠地買了我們院門口的過道，壓根就沒有房子。戶口是落下了，可是學校一家訪才發現不僅人戶分離，而且有這塊地兒，卻沒這間房，還是上不了。這哥們急了，非要連夜蓋一房子起來，給學校看看，證明這塊地皮確實是他的。結果遭到大家一致抗議：你房子蓋起來，大家沒大門了，怎麼進出呀？最後商量的結果是，在大門上蓋一個二層，下面是門,大家還能進出。他屁顛屁顛去找房管局批了，還不知道結果怎樣。這事兒，都上電視了，咱們這院最近都遠近聞名了。」

　　這樣比較下來，我們全家都慶倖得象揀了個寶，雖然這房子註定要空上三四年，但我們一點也不覺得冤。難得的是，這麼一個破敗不堪的大雜院，還有這麼多志同道合的孟父孟母們陪我們一起關注最新教育動向，我們再不用擔心因為消息閉塞而悔之晚矣了。於是，在600多年的朱漆校門前，我們拍了一張幸福的全家福。

　　（17）

　　與此同時，我媽也如願拿到了大房子的鑰匙，開闊的落地窗透滿陽光，一切嶄新得賽過他們當年結婚的新房。

　　房子是今年五一拿到鑰匙的。當時丈母娘準備回老家，每年他們老兩口都要回去辦理例行的退休檢查，其實，就是檢查退休人員是不是還好好活著，之前，據說有人死了很多年還在領退休工資。原本，我建議岳父對著攝像頭，用QQ讓那些官員檢查一下就可以了，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聯繫成功，加之丈母娘又犯了思鄉病，我們商定那就趁「五一」我倆放假，把他們送回去呆兩個月，然後我們回來也能過兩天小倆口的輕鬆日子。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