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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Carol覺得自己的心抽緊了:「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不講事實不重證據的嗎?」

  艾米撇撇嘴:「講什麼事實?完全是濫用職權。有些人一旦知道自己違法了不會被抓住受懲罰,就會肆無忌憚地違法。二次大戰的時候,有很多人搶劫虐殺猶太人,那些人當中有很多都還只是青少年,平時跟猶太人之間無冤無仇,為什麼會那麼瘋狂地對待猶太人?很簡單,就因為那樣幹了不會受到懲罰。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也一樣,紅衛兵打砸搶,有些人是因為愚忠,以為那樣是在革命,但有很多人根本就是想過過為非作歹不被懲罰的癮。」

  「是不是Ruth家的人叫他們那樣幹的?」方興猜測說。

  「應該不是,Ruth的父母都是本分人。是那些所謂執法的人,利用手中的權力,折磨一下別人,享受殘酷的樂趣。」艾米說著,眼圈紅了,「幸好Ruth的父母找到了那些日記,而且交了出去,不然——」

  「艾米,別想那些事了——」方興安慰說。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是它永遠都在那裡,你沒法回避。」艾米說,「Jason從裡面出來後,住在我家,如果你們看到過他當時的樣子,肯定永遠都不會忘記……」

  Carol想像著Jason那時的樣子,他身上肯定有很多新傷舊傷,他的鬍子肯定很久沒刮,頭髮也很長很亂,神情麻木,就像是到地獄去了一趟一樣。她按捺不住問道:「怎麼不告那些人呢?」

  艾米說:「他父母要上告,但他勸他們算了,說他不想再提這件事了。後來我父母告了那些人一狀,折騰了很久之後,有幾個人受了一點很輕的處罰,說他們是方式方法不當,但用心是好的,疾惡如仇嘛。Tmd,即便那些人沒有險惡的用心,至少也是法盲。他們不是在證實一個人有罪之前就假定一個人是無辜的,剛好相反,他們是在證實一個人沒罪之前就假定他是有罪的。這樣的人執法,還有什麼法制可言。」

  方興理解地點點頭:「有過這種經歷,難怪他難以忘懷——」

  「實際上,肉體的痛苦並沒給他多大影響。有很多次,他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望著很遠的地方發愣不說話,我走到他跟前,問他是不是傷口疼,他說不是,他說他們打他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疼,他只想到Ruth割她的手腕的時候一定很疼,她看到她的鮮血流出來的時候,一定是絕望而又貪戀人生的。她在切下那一刀之前,曾經到處找他,說明她其實是不想死的。但她沒有找到他……

  他總是問『為什麼我一點都沒覺察到呢?』我問他,你覺察到了又能怎樣?他說,我可以救她呀,我可以勸她不要走那條路呀,既然她說她是愛我的,那她肯定會聽我的話呀。可是我什麼也沒看出來,她來告訴我她的決定的時候,我以為她在開玩笑,我還對她說『你前腳走,我後腳跟』,她是不是把我這句話聽真了?

  他媽媽看到他身上的傷,抱著他哭。他說,『我只是皮肉上的一點傷,很快就會好起來,可是想想ruth的媽媽,她永遠失去了女兒,不知道有多傷心』。Jason的媽媽不願再見到Ruth的媽媽,也不讓Jason再見到Ruth的父母,但他後來還是去了Ruth家,Ruth的媽媽把Ruth的日記什麼的都給了他,因為都是為他寫的。我不明白辦案的人為什麼會把日記退還給Ruth的父母,我寧願他們留下存檔,永遠不要讓Jason看到。」

  「你看過Ruth的日記嗎?」Carol問。

  艾米搖搖頭:「沒有。但我知道Ruth是個很癡情的女孩,她比他大四、五歲,當時已經二十六、七了,為此很自卑,不敢直接對他表白,老是揣摩他的心思,以開玩笑的方式試探他,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就傷心,以為有點希望就開心。她對愛情的理解太悲觀太狹隘,覺得一生當中就只可以有一次愛,而這一次就一定要天長地久,如果活著不能做到這一點,那就只有靠死亡來做到。

  Jason說過,裡面那段柳青聽想像自己飛到辛明窗前的描寫就是出自Ruth的日記。她那時候常常坐在她自己的房間裡聽他彈,每次聽都會流下眼淚。她也常常在夜晚站在陽臺上,從他的窗口看他睡覺。Jason說他讀了這些,有很長時間夜晚都睡不好,老覺得Ruth站在窗口,所以他晚上總是拉開窗簾,怕她看不見他不肯回去睡覺。」

  Carol聽到這裡,感到背上發涼,她幾乎能觸摸到Ruth心中的那份暗戀,那種無望的愛,那種可望不可及的距離,那種即使今天得到也不知能保持多久的擔憂,沉甸甸的,壓在Ruth心上,也壓在她自己心上。她想,我現在是因為還沒有完全絕望,不然的話,真不知會做出什麼。

  方興歎了口氣說:「我看Ruth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可能精神上本來就不大正常。」

  Carol的「大偵探情結」冒了頭:「有可能Ruth得了絕症,知道自己治不好了,所以用這個辦法——」

  「想到上去了吧?」艾米搖搖頭說,「別瞎猜了,解剖過屍體的,沒有任何事情,一具『健康女性屍體,處女膜完好無損』。這也是我最痛恨那些人的地方,剛開始是懷疑他讓Ruth懷了孕又拋棄了她,但解剖結果早就出來了,他們仍然不放他出來,又懷疑是他殺了Ruth,總之就是不肯承認當初抓錯了人。」

  「Jason從那以後就——不敢接近女孩子啦?」Carol好奇地問。

  艾米苦笑了一下說:「也不完全是。怕女孩傷心可能是他與生俱來的脾性。你們記不記得有個叫思月的女寫手曾經寫過一個搞笑系列,其中有一篇是寫楚天的,叫,她雖然沒跟楚天見過面,也不瞭解他的過去,但她就憑他在網上寫的東西,就捉摸出了他性格中的這一面,可見他真是文如其人。思月的貼子裡面有這樣一段話:

  『可是MM太多了,愛不過來,楚天只有一個心,就天天往地上狠狠的摔,摔碎了撿起來,,見個MM就給點碎片,看見哪個MM哭了,心也疼了,可是看到弄哭MM的那個MM委屈的樣子,心裡也不免疼一下。最後把自己圈進MM堆了,莫名其妙的就成了MM知己』」

  Carol追問艾米:「你沒施展苦肉計弄他一塊心的碎片?」

  「當然有。但Jason一直都是相信愛情只能有時間上的繼起,不能有空間上的並存的,所以他不會把心摔碎了分人,他不會在同一時間裡有幾個女朋友,如果他是個搞多角戀的人,就不會有這麼多女孩喜歡他了。女孩不是瞎子,沒誰會愛一個花花公子。Jason的致命傷是心軟,如果有女孩對他施苦肉計,他就為她擔心,不忍心拒絕,但他又不能同時愛幾個,所以就選擇一個也不要,覺得那樣就對得起所有的人了。

  我那時還不到二十歲,而他只比我大三歲,我還在讀本科,他已經研究生快畢業了。他是我父親最得意的研究生,我父親說他才華橫溢,思維縝密,博覽群書,卓而不驕,加上他英語很好,而且能借助辭典讀俄語和日語原文,所以一定會在比較文學界嶄露頭角。我媽媽是搞英語的,對他的英語功底很讚賞,說他聽說讀寫譯樣樣都不錯。你想,本來他就長得帥,又會拉提琴彈吉它,舞也跳得很好,已經很引人注目了,再加上父母這樣的誇獎,我還不頭重腳輕地掉了進去?

  但他那時候肯定沒注意到我,因為我在他眼裡只是個小女孩。所以我每個星期都逼著我父母請他來我家,讓他輔導我英語,幫我練口語。他來了,我就纏著他不放,讓他帶我去看電影,去公園,去跳舞,反正是逮住一次就盡情使用。然後我們就成了戀人。」

  方興笑起來:「肯定是你勾引了他。你這個色迷迷的傢伙,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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