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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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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真人身上雖是裹了一層狗子皮,可這數十年來,狗皮子早已與自身皮肉連為了一體,再也分離不得,被麻膠一帶就撕下一綹肉來,頓時疼徹了心肺,自知甘此死法太過慘酷,連忙想要再次出言討饒,但劇痛之下,口舌多已不聽使用了。 張小辮拎著拽下來的麻布條子看了看,果然是血肉相連,便順手拋在一邊,更是不容白塔真人再作分說,他突然冒出壞水,奇道:「咦…。。三爺好像聽見空中鼓樂鳴動,想必是仙人打開了大門,這就要接真人回去了,如此的好事,須是耽誤不得。」說著就與孫大麻子一齊動手,將麻布條子扯了一個痛快,撕不到一半麻袋片子,就已將白塔真人活活疼死了。 用刑過後,密室中遍地血肉狼籍,細看那狗皮子裡裹的,赫然是具畸形的人骨,張小辮請提督府的管家來驗了刑,才攏了堆暗火焚屍滅跡,至於官府如何照所取口供秘密佈置,到處緝拿漏網的塔教餘孽,自不必說。圖海提督府上窩藏了妖道,當然不能聲張出去,只是全家上下難免受了些驚嚇,要在打退粵寇之後,請戲班子來唱幾齣「三英戰呂布、尉遲恭單鞭奪槊、千里走單騎」之類演武鎮宅的戲文,這些事自然不在話下。 書中有交代,可歎這位白塔真人,在深山裡苦修多年,得了異術在身,最後卻得了這麼個結果,死得慘不堪言,沒什麼好計較的,只能說:「萬事勸人休作惡,舉頭三尺有神明。作惡倘若無報應,世上豈不人食人?」 大概因為白塔真人作惡多端,劫數到了,老天都要收他,自然難逃身死命喪,於情於理確是如此,可是話雖這麼說,此人畢竟是塔教首腦,官府追捕了他幾十年都沒見蹤影,除了潛蹤深藏,更會許多「造畜」的手段,還有荒葬嶺的「神獒」,以及躲在槐園筷子城裡吃小孩的潘和尚,這些妖人惡獸,有哪一個是易與的?怎地通天的本事不得施展,就全都折在張小辮手裡? 想來張小辮也只不過是半通非通地學了點相貓之術,怎麼就能憑著大運誤打誤撞,舉手投足之間就把這些巨奸大惡一一剷除,歸根到底還是得了「林中老鬼」暗中指撥。 那林中老鬼不言則可,言出則必定應驗如神,道破了許多玄機,凡是經他佈置,必有可觀。 張小辮還以為自已時運來了,祖墳上添了座沒影沒形的「薦福碑」,早晚就要發跡,故此命中才有貴人相助,得遇到林中老鬼指點迷津,要不了多久,張三爺便已是經裘肥馬載高軒,指揮萬眾軀山前,何等地威風榮耀?卻不想仕途沉迷,實是無邊的苦海,哪得逍遙自在,頭上的頂載花翎紅纓子,又不知要用多少鮮血染透。 更想不到世上絕無如此便宜的好事,常言道得好-「得便宜處失便宜」,禍根凶神早已深埋,只不過還不到他張三爺發還的時候,要問「鹽從哪鹹?醋打哪酸?」那金棺墳裡的「林中老鬼」究竟是什麼來歷?如此扶持張小辮又到底有什麼圖謀? 可這些事別說張小辮蒙在鼓裡,就連「提督府白塔真人、筷子城老鼠和尚、荒葬嶺靼子犬」這一干賠上性命的妖人惡畜,也是死得稀裡糊塗不明不白,恐怕他們直到過了奈何橋落進了枉死城,也不知自已其實是死在了林中老鬼的算計之下。 至於林中老鬼之事,全是後邊的話頭,日久自明,現在暫且不表,單說當今世上內憂外患,盜賊草寇多如牛毛,靈州城內雖然兵精糧足,但被粵寇團團圍困,幾場惡鬥之後,不免人心惶恐,張小辮剿殺塔教妖邪一事雖然做得隱秘,奈何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沒過幾日便是滿城皆知,他名頭在外,大有能聲。 這人的名,樹的影,傳來傳去,眾人都以為張牌頭是有大手段的人物,每每見了他便是「牌頭長、牌頭短」,就如稱那些富戶為員外一般,總是尊他,等閒出去吃茶喝酒,店家也不肯要他使錢。 張小辮心中暗自得意,連走路都快不知道先邁哪條腿了,他感念林中老鬼的恩德,卻在城中苦尋不著此人,又常常想起多得靈州野貓相助,得空就買些熟肉魚頭當做貓食,拿去「貓仙祠」裡給野貓們食用,故此滿城之中,連人帶貓,無不念著他的好處,特別是那些家貓野貓被他餵熟了,更是出入相隨,行影不離,招之即來,呼之即去。 這天馬大人在城頭上點閱了靈州團勇,然後傳來張小辮,說起張牌頭手段不凡,別看年紀輕輕,卻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輕而易舉的剷除了盤據在城中多年的塔教妖孽,深得本官和圖海提督賞識,如此人物放在捕盜衙門中豈不大材小用,必當破格舉薦出來,推舉到軍中報效朝廷,如此才能得以施展真實本領,今日先調撥到團練中充做營官,管領一營團勇。 當時清廷滿人八旗兵和漢軍綠營兵,多是因為年久不用,軍紀弛廢,士卒懈怠,再也不得昔日橫掃天下之鋒,難以應付大規模的戰事,只有僧格林沁率領的蒙古馬隊東征西討,除了拱衛京畿重地,還要四處鎮壓農民起義,此刻朝廷紊亂,天下動盪不安,這支人馬雖然精銳,卻往往撲滅了東面,又西又生出亂來,也自是疲於招架,而守衛京城的大軍又不能輕易調動,只好命各地自組民團,眼下靈州城裡有許多民團,多是就地招募聚集,這裡邊不免魚龍混雜,更有許多招安來的響馬草寇,其中有一營的字型大小稱為「雁營」,營中皆為同鄉同族的「雁戶」,最是驍勇善戰,衝鋒陷陣,恬不懼死,但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其營官在前天守城禦敵的血戰中,被粵寇彈丸貫腦而亡,所以營頭之職暫時空缺。 馬大人深感雁營士卒悍勁,又都是響馬子出身,難以被官軍掌握,唯恐其生出亂子來,所以思量著要派個心腹的人統領此營,可圖海提督卻認為雁營中的兵勇都是滿身賊骨頭,屢屢在城中鬧事,可能暗中還有殺官造反之意,根本不能留,留下來必成大患,應該儘快想辦法除了此營,雙方爭執不下,最後圖海就提議讓張小辮轄帶此營,表面上是提拔於他,其實用心陰險狠毒,是打算安排一個去處,讓張小辮和雁營有去無回。誰料想,只因這一去,才引出一場惡戰,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有分教:「千軍萬馬似潮來,屍滿城郭血滿垓。」 第五卷 雁營 第一話 雁排李四 有道是「耕牛無宿草,倉鼠有餘糧」,拉犁耕田的黃牛一生辛勤勞苦,卻連果腹的草料都未必夠吃,臨到老更要受一刀之苦,還不如那些竊糧搬倉的鼠類,吃著精糧,養得肥胖安逸。人世之中,往往也是如此,真正任勞任怨出力氣做事的,未必討得到什麽好處。馬大人不知耗費了多少心機,籌募團練守城禦敵,但那個酒囊飯袋般的旗人提督老圖海,卻唯恐馬大人在靈州城擁兵自重,處心積慮地剪除此人羽翼,首先就是要除掉雁營。 這雁營之中皆為「雁戶」出身,也就是以打雁為生的「雁民」,在靈州城西有好大一片蘆葦叢生的沼澤地,被稱為「黃天蕩」,水草茂密無邊,不知覆著多少裡數,那些南來北往的大雁途經此地,多會在黃天蕩落腳,雁乃守信之物,每到遷徙之期,天空中雁陣翩翩,一隊連著一隊,漫天皆是,觀之不盡。 世上打獵的獵戶,無非是挖陷阱下套子,或是用弓弩、火統擊射獵物,如能依法施展出這些手段,要打什麽熊羆虎豹,或是狐狸黃狼,自然不在話下,卻唯獨是打雁最難,俗話說寧吃飛禽一口,莫吃走獸一隻,野雁乃是禽中之冠,自古被視為「五常俱全」的靈物,哪五常?「仁、義、禮、智、信」是為五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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