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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孫大麻子吃驚地說:「俺說張三,想來這是何等隱秘的事體,你又是從哪裡知道得如此詳盡?再者說來,那風雨鐘是靈州重寶,向來司掌著方圓百里之內的風調雨順,咱們豈敢輕易驚動它?莫非你又撞見了金棺墳裡的老鬼?別忘了咱們先前在槐園惹禍上身,還都是由此而起,俺勸你可再也別聽信他的妖言了,那廝未必是安的什麼好心。」

  張小辮隨口遮掩道:「金棺墳一片荒塚,哪裡有什麼老鬼?三爺這是自家傳下來的憋寶相貓之術,不過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故此以前沒在金棺村裡施展過,如今井底的風雨銅鐘聚住了雲霧,顯出塔靈異象,攪得滿城軍民人心不安,咱們兄弟怎可袖手旁觀?」又說這古井裡藏的風雨鐘,只不過是件能聚集雲霧的古物,豈是當真管得了什麼風調雨順?咱們靈州自古就是貓多朝多,諸如什麼「塔王寺、金棺寺、龍王廟、貓仙祠……」簡直是數都數不過來,把上下九十九重天的神仙佛道都供遍了,但逢上災年,還不是照樣該旱的旱,該澇的澇,風雨鐘何曾起到過半點用處?要不是當年的貓仙譚道人除掉了火蠶,哪裡還能有靈州城今天的繁華規模?所以說天底下的事情,向來應當是「在德不在險、在仁不在物」,如果世人沒做出那分德行來,縱然有寶也無靈。

  孫大麻子是個直肚腸的實心眼,聽罷怔了一怔,遲疑道:「這等?」又想了想,終於覺得有點開竅了,隨即點頭說:「嗯……果然有理,別看俺有一身恨天無把,恨地無壞的莽撞力氣,可要說起見識機智,還是三弟更勝一籌,依你說,此事該當如何理會?」

  張小辮道:「井底的水潭深得直通海眼,又有成了精的老魚藏在其中,要是冒然過去,多半要被水怪拖到龍宮裡充做龍王爺的上門女婿,據說龍女絕非花容月貌,可個個都是藥叉修羅的撮鳥模樣,若真如此,三爺豈不尷尬?幸好咱們把靈州貓王金玉奴引到了塔王寺古井裡,你我兄弟只躲在一旁等著坐收漁人之利也就是了,且看野貓們如何施展。」

  孫大麻子可想不出幾隻野貓能濟得甚事,對此半信半疑,只好耐著性子,同張小辮攀到井壁上的一個佛龕裡,挑了兩盞燈籠,望前照著那片深冷寂靜的深潭,這正是:「安排撲鼻芳香餌,靜待金鯢上鉤來。」

  再說靈州野貓最喜魚腥,自古就有在水邊觀魚的習慣,加之最近幾年來,當地天災兵禍相連,早已無人再去貓仙祠供奉魚鮮,即便是臭魚爛蝦,也等閒難得一見,此刻見了井底遊魚,免不了要湊近前去過回眼癮。

  誰知群貓剛到潭邊,就見水花突然一分,從中湧出一個大魚頭來,那魚體態奇異,鱗甲燦然,瞳子大如大碗公,嚇得野貓們大驚失色,急忙四散躲避,其中有只「灶上懶」最為笨拙,雖然僥倖沒被拖入水裡,但它躲得稍稍慢了半步,竟被那怪魚一躍之力,撞得橫飛了出去,直落在石佛叢中,懶貓折脫了一條貓腿兒,慘叫不迭。

  鼉魚平時以吃潭中的「魚、蛙、龜、蛇」為生,更擅能拖拽野狗野貓入水吞食,此時一擊未中,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便隱入水底靜伏不動。

  靈州野貓們領教了厲害,再也不敢靠近水邊半步,那只全身錦繡的金玉奴,是城中野貓的首領,它帶著大小群貓,湊過去看了看那只摔斷了腿的「灶上懶」,神態甚是憐惜,見傷了同伴又都有些惱火,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群貓嘀嘀咕咕地似乎是商量了一陣,那支灶上懶便拖著那條瘸腿,一步一步挪蹭到井壁旁,順勢依貼在牆上,也不知它是使什麼法子,自已挨著石壁跳了幾跳,雖然疼得嗷嗷直叫,但竟然把骨頭重新接合了。

  其餘的野貓見灶上懶腿骨沒有什麼大礙,就分頭跑出井外,一瞬間散了個一乾二淨,張小辮也不清楚這夥野貓究竟會做出什麼名堂,和孫大麻子在井底苦等了一個多時辰,正以為野貓們一去不復返了,卻見群貓帶回了一頭肥大異常的老貓,那老貓胖得出奇,分量怕有不下幾十斤重,周身上下長毛邋遢,把耳鼻雙眼都給遮住了,這貓髒兮兮的,稍微一碰就劈里啪啦往下蹦「活物兒」,行動起來也格外遲緩。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看得暗暗好奇,想不出野貓們是從哪裡請來的這位「爺台」,但張小辮能夠相貓,心知別看這只老貓雖然骯髒邋遢,但它須毛俱長,毛為白褐兩色,鬍鬚分作金黑,頭圓爪短,體胖如同葫蘆,吞江吸海,遇水不沉,乃是隋唐時的名品古種,世上多呼為「渡水葫蘆貓」的便是,此貓非同小可,事蹟之奇蓋世無雙,倘若講出來,真正是:「古往今來未曾有,開天闢地頭一回。」欲知後事如何,且留下回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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