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糟糠之妻 | 上頁 下頁 |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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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茹看著那片越來越近的暗,心裡的緊張越來越厚重。 有些話,她只能躲在那暗影裡說,走進去的時候,她就要說了。 在亮處,她說不出來。 暗影籠罩在兩個人的身上,倩茹停下腳步,蘇豫也停下來,他不知她要做什麼。 倩茹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來,輕聲地一疊地說:「蘇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幹什麼要這麼說?倩茹……」 倩茹沒有等他說下去,如果不一連聲地把話說完,她不一定有勇氣再說下去了。 「那個時候,我像是鬼附了體,一門心思只想著,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只有這一個辦法了。那個時候,我居然想不到這是出怪露醜的,也想不到有多少雙眼睛會看著,想不到那麼做會讓你一個大男人多丟面子,也……也丟光了自己的臉。你不知道,我媽,罵死我!」 「別這麼說。我跟你說呀,你知道嗎?那天以後,我是足有兩天不敢在公司裡出現,第三天終於鼓足了勇氣跨進辦公室的門,可是大家似是全然沒有這回事似的,只有一個人對我提起,你猜他說什麼?」 聽不到倩茹的回答,蘇豫伸手拍拍她的胳膊:「他說,哎,你真上鏡。」 蘇豫的語氣裡含著笑意。 其實不是真的,倩茹是明白的,不是真的,蘇豫是如何面對那麼多的各色眼光的,她沒看見,但並不是不懂得。 倩茹借著黑暗的掩護讓忍了多時的眼淚流下來。 聽得蘇豫又說:「這世上的人哪,誰都有糟心的事,只不過有人讓人知道了,有人沒有。我想開了,就覺得一片坦然了。倩茹,你也要想開,知不知道?」 「知道了。我新近,學了一句話,說給你聽:心裡想著過不去,可是腳卻能過去。」 「嗯。有理。」 「蘇豫,我想,重新出去工作。」 兩個人走出那片黑影,重走回到路燈下。 「這樣好啊,還回類思嗎?」 「類思,是回不去了。他們不要辭職再回去的。我認識一個江老師,她有一個學生,現在辦了一個私立學校,其實是私立公助性質的,現在正在招人,江老師替我報了個名,過兩天就去面試了。」 面試是三天以後,倩茹收拾停當出門,找到了地方,發現有不少的人在等,多半是非常年青的孩子,象她這樣的,也有一兩個。 倩茹多少是有些慌的,離開學校有幾年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站到那三尺講臺上去。 倩茹看著,再有三四個人,就輪到自己了。這個時候,走廊那頭,有人急急地走過來,頭轉來轉去的,像是找人。 不是周蘇豫是哪個? 蘇豫看到了倩茹,走過來坐在她身邊,他額上還有趕路趕出來的汗,倩茹拿了紙巾遞過去,蘇豫拉拉她的手,你可別緊張,他對她說。 何倩茹在這所私立學校應聘成功,成了這所學校的一名數學教師。 方甯顏送走了爸媽,正式地開始了獨立的生活。 她先推辭了以往的週六的補習班,因為她要陪著女兒,不能老是麻煩之芸她們。她把母親當年給她的那筆錢剩下的部分存了定期。 李立平自離婚後並沒有遵照協議每月按時把女兒的生活費給甯顏,甯顏心裡也有數,多半是李家人恨毒了自己,不叫李立平給的吧,他也有他的難處,甯顏也不去向他要錢。 她買來了許多的雜誌報紙,鋪在地板上,趁女兒睡著的時候,一本一本細細地研究。 週末,她帶著女兒上布料城,買了一大塊米色的粗布,送到之芸家,托之芸給做了一個上面有許多小口袋的壁掛式的東西,掛在書房的牆上,還在上面貼上一個個的小標籤,標籤上是不同雜誌與報紙的名字。 每天晚上等女兒睡著後,她用父親的電腦寫稿子,列印出來,按照她對各類雜誌報紙的研究,分門別類地插到那個粗布壁掛的小口袋裡,每個星期天集中起來發一次。有時,她也用電子郵件投稿。 一開始多半是石沉大海,三個月後,她的第一篇文章在本地的一家報紙上登了出來,接著是一家雜誌上登出了她的一些隨筆,後來是一個中篇小說,她還會寫一些閱讀啊練習啦之類的零碎東西寄給專為小學生辦的英語雜誌與報紙,慢慢地,她開始每月都有稿費可拿。 這個月,李立平給她打來了電話,說想見一見女兒。 甯顏答應了,給女兒換了新衣服,打扮得秀秀氣氣地帶出了門。 緩歌一路上問媽媽:爸爸是出差回來了嗎? 甯顏說:是呀,可是爸爸還要走。不過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緩歌又說:就象我們幼稚園裡的仔仔小朋友,他爸爸也是在別的地方工作的,然後回來看他。 甯顏笑說:是呀。 到了約好的地方,甯顏把女兒交給李立平,說好等下午五點的時候再來接她。 李立平忽然說:「甯顏,我們不能一起吃個飯嗎?」 甯顏想想也答應了。 緩歌高興得什麼似的,連聲說想吃肯德雞。 這個時候,肯德雞裡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好容易在一個角落裡等到一個位置,李立平買了吃的端過來。緩歌小口地吃著,她的胃口還是那麼小,一邊兒還玩兒著兒童餐附送的小禮物。 李立平問:「怎麼樣,現在還好吧?」 「很好。」甯顏說。 「啊,那好。我也不錯。學院裡的工作還算順,前些天剛做了幹部評議,我的口碑還是相當不錯的。忙是比過去忙得多了。」 李立平淡淡地說著:「現在做領導,也是不容易,管理是一方面,還要創收,錢上面稍稍比別的學院差一點,一個個都是要跳起來的,知識份子現在也沒功夫裝清高了,錢嘛,大家都是喜歡的。我們學院,這一兩年還算可以,一開始大家都覺得思品學院沒什麼戲好唱,可是我說呢,要想唱好戲,總還是有辦法的,看各人的本事了。」 甯顏安安靜靜地聽著他說,奇怪,她現在並不覺得他的話有多麼刺耳了。 因為他不再跟她有實質性的關係,除了女兒這一層,他不再與她及她的生活有關聯,她有就可以選擇對他的缺點視而不見。而視而不見是一種寬容,這樣的寬容來自於解脫,無關愛情。 李立平也細打量著方甯顏,心裡的奇怪象水底泛起的汽泡,一串一串,不能成形,可是,細微的,咕咕咕的在心頭響著。 這個女人離了他並沒有憔悴淒婉,甚至她身上的原本那種小女人氣都少了不少,看上去篤篤定定的,他有意無意間透露給她的那些話似乎對她也沒有什麼影響,她不哧笑不批評,只一味安靜,偶爾笑一下,卻也不是過去的那種象尖刺一樣的笑。 李立平覺得,方甯顏,不一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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