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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岑世露出一點天真的可憐相:「我比較想喝你親手煮的。」

  當和和與鄭諧一起離開時,鄭諧回頭看了岑世一眼,正好岑世也在看他,眼神裡似乎在思量著什麼。

  無論他想表達什麼,但至少岑世救了和和,剛才又有意或無意地幫了他一個忙,鄭諧試著朝岑世友善地笑笑,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岑世的表情也同樣的僵硬。

  鄭諧開了小劉的車送和和回家。他從車後拿了條毯子遞給和和:「你睡一會兒。」

  和和搖頭,轉向他,臉上有一絲歉意:「岑世明天還要趕回去,時間很緊張,所以……我本來打算離開時跟你講一下。」

  鄭諧和氣地說:「沒關係,你沒事就好。最近還好嗎?」

  和和輕輕點頭。

  鄭諧把和和送回家,因為擔心她出意外,沒有離開。

  和和淘米洗鍋倒水直到打開火,然後搬一張椅子坐在廚房裡,手中捧了一本書,但很少看,只是非常耐心地盯著火苗,不時站起來掀開蓋子看看粥。

  鄭諧問:「用電鍋煮會省事一些吧?」

  和和答:「這樣煮的味道比較香。」

  和和還穿著她從醫院穿回來的衣服,神色疲倦,但表情倔強。

  鄭諧說:「你今天淋雨了吧,去洗個澡,我幫你看著火。」

  和和低聲說:「不用,真的不用。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她說話時眼睛緊緊盯著鍋,並不看他。

  室內的氣氛很沉悶。鄭諧有話想說,卻又完全無從說起,在屋裡踱了一圈後問:「你的貓小寶呢?你當時沒帶走吧。」

  和和說:「我寄放在朋友那裡。媽媽也不喜歡貓。」

  那鍋粥熬了一個多小時才熬好。和和將保溫桶洗了好幾遍,小心地將粥盛入。

  她盛粥之前問鄭諧:「你也來一點吧。這粥熬得非常好,我第一次這樣熬。」

  鄭諧搖頭,等和和都準備好以後,堅持把她又送了回去。

  他送和和到岑世住的那一層病房,但沒有再進去。和和走遠後,他留在醫院幫忙的小劉走過來:「醫生說,岑先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和和小姐沒受傷,您別擔心。」

  鄭諧說:「你留在這裡陪著和和,有別的情況通知我。明天安排車送他們回去,這裡還有什麼問題你來解決。

  小劉點頭:「那您早點回去休息,您臉色不好。」

  鄭諧回到常住的那個家後覺得累,和衣躺下便睡著了。

  他多年來一直少夢,只有心緒不寧的時候才偶爾做夢,但此刻夢境都開始混亂。他夢見第一次遇見和和時她的樣子,小小的嬰兒,第一次張開眼睛,朝著他露出天使般的微笑。然後她漸漸長大,他抱著她,背著她,牽著她,在各種場合她都跟著他。再後來她不肯再讓他牽,開始跟他吵架,不搭理他。當她又一次背向他越走越遠時,鄭諧上前去拉和和的手想留住她,這次和和反牽住了他的手,回頭朝他笑,但轉瞬和和的那張臉卻變成了楊蔚琪。

  然後鄭諧便醒了,出了一身的汗,頭也暈暈的,起身看看天色已經全黑,看看表,竟然已經夜深了。

  他起身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其實沒胃口,但他努力地咽了下去。

  他很多天都盡可能地不去想楊蔚琪這個名字,沒想到竟然夢見她。

  上回他話還沒講完,楊蔚琪就匆匆走掉。她雖然有時候傻傻的,但大多時候心思敏銳,或許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然後她便出差,一直沒回來。她不給他來電話,他也並沒打過去,就這樣僵著。

  鄭諧一直對楊蔚琪心下歉疚。

  每個人都沒有誤解,他的確是存了真心想娶她。或許算不上愛,但他很喜歡她,覺得她是作妻子的合適人選。他從來不曾渴望過驚天動地的愛情。

  他的人生自五歲以後,便一向是在波瀾不驚、無甚驚喜的循規蹈矩中度過的,婚姻也不除外。

  他沒有想過事情竟會變成這樣,令他再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去完成他的人生計畫。

  這些天鄭諧偶爾會回憶,當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究竟是怎樣想的呢?是因和和這些年的委屈而心痛,還是因自己做了錯事卻不知情而羞慚?

  其實當時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多想,他那時腦中已經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告訴他,他這一次終究要失信於人,他應該儘快結束與楊蔚琪的關係。

  他不可能掛著楊蔚琪男朋友的身份,而去與和和談未來,那樣的話他會同時污辱了三個人。

  他是打算要娶和和的。除了這樣,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讓自己安心。

  究竟是要對和和補償,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並沒有仔細地想過,他本能地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

  就像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他從來不曾想像過和和要成為他的妻子。但在他決定的那一刻,他並不排斥這樣的念頭,只除了他不得不辜負楊蔚琪。

  為什麼呢?和和之於他,到底意味著什麼?他從沒有弄清楚過。

  不過或許已經無所謂,沒有必要再去弄清楚了。弄得越清楚,對他自己越無益。

  就像有些話,從來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如今都不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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