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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和和低著頭,想了很久才嚅嚅地說:「以前你講過的,你會永遠都做我的哥哥,保護我一輩子。我不想改變我們的這種關係。」

  鄭諧說:「我會保護你一輩子,永遠不會改變。你留下來,不要離開。」

  「……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日子比較好,你經常見到我,會干擾到你,會讓你做出錯誤判斷。」

  她的這一句話令鄭諧想起他已經回避了兩天的問題:「和和,你不應該替我作決定。我的事……你不應該插手。」

  和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我沒替你做任何決定。我只是向鄭伯伯陳述了一個事實。你想娶楊小姐,這是事實。」

  鄭諧叫了一聲「和和」,卻再也說不下去。

  和和像背課文一樣地念:「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你愛了我二十幾年,從我一出生就愛上我,一直等著我長大。你以前交往過的女人都只是我的替身而已,楊小姐也是。現在你明白了其實你想娶的人一直都是我……」

  鄭諧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和和輕輕地說:「哥哥,以前你教過我,做人最重要的是誠信,許過的承諾就應該兌現。你給我的承諾是我一生一世的哥哥,保護我一輩子,而你給楊小姐的承諾是要娶她的吧,就算你可能沒有正式求婚,但你對她的態度,你在別人面前提到她時的眼神,都說明了你是真的想娶她。你可以騙別人,但你騙不了你自己,不是嗎。所以請你,不要因為一件小事而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

  候車廳裡很吵,有人大聲地打電話,有小孩子哭,但是鄭諧與筱和和所在的那個角落裡,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寂然無聲,他倆就那樣互相直視著,試圖從對方眼睛裡讀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結果什麼都找不到。

  鄭諧眼睛裡的情緒太多,以至於分不清任何一種。而和和的眼睛裡則澄澄明明,什麼都沒有。

  擴音器裡又一次響起檢票員的聲音:「還有乘坐XXXX次列車的旅客沒檢票嗎?火車馬上就要開了。」

  和和恍然明白過來,那是她要坐的那列車。她說:「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少抽煙,少喝酒。」

  鄭諧把她送一直送到月臺,火車已停在那裡。因為是始發站,乘客們早已上了車,只有乘務員站在站在每一個車廂門口。

  鄭諧目送著和和上車。她纖細的背影挺得筆直。當她將要邁上臺階時,他又喊了一句:「和和!」他的聲音很輕,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他自己都不明白喊這一句做什麼。

  和和卻在這時回了頭。她看著他,突然折身跑回來,張開胳膊輕輕地抱了他一下,她的頭貼在他胸口時似乎輕輕地說了一句:「哥哥,再見。」還未等他聽清,她便已經跑到車上。她上車時似乎滑了一下,乘務員從她身後扶了她一把,隨即也上了車,車門關上了,開始緩緩滑行。

  鄭諧站在那裡看著火車越走越遠,他想起兒時陪著母親經常在電視劇上看到的鏡頭:火車滑行,車上的人從窗裡探出身子拼命招手,車下的人一路狂追,直到再也追不上。

  可是剛才,他甚至沒看清和和的位子在哪裡,和和也並沒趴到車窗上向他揮手。而他就原地站著,腳仿佛已經生在地上,無法向前邁動一步。

  而他的心卻空空蕩蕩,沒有著落,仿佛家中失了竊,到處被翻得亂七八糟,他焦慮不安,卻並不知道自己倒底丟了什麼。

  25、分岔口

  每條路都可以通向羅馬。

  B市火車站的停車場,岑世坐在車裡等待。

  車裡靜靜地流淌著老歌。他不時看一下表,離和和的火車到站還有十分鐘。

  岑世一向很有時間觀念。以前上學時,他從不提前一分鐘到堂,總是在老師們的注目下踩著鈴聲跑進教室,然後沖他們陽光一笑,他們就沒脾氣了。

  今天竟然這麼早就到了,他幾乎要嘲笑自己。

  和和說過不用他來接,而且聽說近年來的火車總是提早到達,於是他在這裡守株待兔。

  他盯著出站口。人群絡繹不絕地從出口湧出,估計又有車到站了。算了算時間,應該是和和乘的那一列。

  他走了出去,試著從川流不息的人群裡找到筱和和。

  當視線高度集中時,他的思緒卻開始神遊。

  他在努力回憶,當他第一次見到和和時,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或許無數次在操場、食堂、自修室裡擦肩而過,卻從不曾留心過。

  直到那一天,他們在籃球場打球,對面的籃框則被一群女孩子佔據著。

  那群女子水準都挺爛,估計是為了應付考試而在惡補。

  突然一個哥們兒說:快看快看,那不就是前陣子校園BBS上特別紅的那個龍套小天使嗎?

  岑世順著方向望去,恰在此刻那個女孩似乎感覺到自己被人指指點點,她下意識地朝他們方向看了一眼,於是那個球她投得大失水準,球重重打在籃框上又反彈,直朝著岑世他們的方向飛過來。那女孩一路小跑追著球,岑世伸腳擋住球,輕輕抬腿一挑便托在了手中,伸手送給她。

  那女孩子靦腆地說聲謝謝,臉似乎微微紅了一下。

  岑世憶起BBS上關於這女孩子的討論。十分尋常的一個小姑娘,模樣乾淨衣著簡單,丟進人群中不太容易找出來。那在這樣近的距離看,她有一種純淨的近乎透明的質感,十分可愛。

  哥們兒說:「這小姑娘近看長得還真不錯。哎,你們聽說沒,她身世很神秘,有人說她是孤兒,也有人說她爹是某省高官,高幹子女哎。」

  另一人說:「這兩種身份都不怎麼像啊,就是一鄰家小妹的樣子。」

  第三人說:「別看這小妹妹長得乾淨單純,不簡單呐,前陣子隔壁學弟給她連寫了幾封情書送了一星期的花,結果碰壁碰得鼻青臉腫,現在天天到了半夜就在走廊裡唱斷腸歌。咱們那學弟,那可是情場老手了,所以說,這小丫頭厲害著呢。」

  岑世說:「少來了,明明就是一副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白紙模樣。」

  「嘁!」一堆人噓他。於是某個惡作劇的賭局瞬間成立。

  當筱和和第二次笨手笨腳地把球滾到他們這邊來時,岑世主動撿了球去送給她:「你的姿勢不對,再賣力也沒用。我來教你吧。」

  那時候並沒把那賭局太當回事。正常狀態下的和和,不太會撒嬌,不怎麼使小性子,但又非常小女人,他跟她在一起很愉快。

  後來其實是他被甩了,但也並沒太介意。那時太年輕,以為千金散盡也都會回來的,什麼都是無所謂的。他曾經試著挽回,但沒有成功,於是不再糾結。

  直到多年後,當他與她意外地一次次重逢,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遺憾其實比想像中的更要大上許多,只是從來不願去想而已。

  和和的脾氣他並沒有完全摸透。但他可以很自信地說,其實他要比鄭諧更瞭解和和。所以他雖然離開前對和和隨口說了一句「有事找我」,但那完全是沒話找話的客套,他根本沒指望和和真的會找他。

  和和的個性很拗,她一旦決定了目標,別人就無論怎樣都沒辦法改變了。既然她已經不待見他,那麼她根本不可能找他幫什麼忙,何況她有一個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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