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再見帕里斯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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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了側臉,陽光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金沙般的痕跡。經過切割的陰影。無限精微的尺度。我伸出手來,撫了一下她的臉。 「剛才你說是小型飛機墜毀?」一個乘客將頭伸到我面前,「哪個飛機場起飛的?」 「這個,」我擺正面容,從容地道,「我還沒有來得及確認。我會隨時跟前方的朋友用短信確認的。」 「我姑媽今天在浦東機場乘飛機去青島!」乘客說,「可別出事了!你說的是真的還是開玩笑?」 「他逗你玩兒呢!」後排的一個翻動著金融學報紙的男子聲色不動地說,「飛機墜毀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朋友給我發短信說?」 「是啊!」前排一個手戴四隻鐲子的女子叫了起來。坐在其身旁的,身形修長仿佛運動員的男子側目看了那女子一眼。 「什麼飛機墜毀呀!嚇死人咧。真要飛機掉下來,說不定又是一個『9·11』啦!我告訴你們啦!」——暗示所有人的耳朵豎起來聆聽的語氣——「一輛大客車失去控制裝欄啦,員警一查,發現這個大客車超載啦!正在查呢!」 「是大客車是吧?是汽車撞一起了吧?」紫嘴唇女子的聲音飄了過來。 四鐲婦女以蔑視狀掃她一眼。 「撞欄嘛。」她一字一句地說,「不是追尾。拎清楚一點。」 「是不是裝了欄所有橋的梁架斷了呢?」禿頭老人說。 「欄是高速公路的欄吧。這員警查案子怎麼就不管我們這些走路的人呢?」前排的人抱怨。 司機完全停下了馬達。 汽車的顫抖停止。 我望見司機將胳膊肘壓在方向盤上。熙熙攘攘的人聲了無止歇。無數種可能性還在依次被陳列、拼湊和組合。 銀灰色衣服的胖男子扯著嗓子問司機:「不走了是啵?」 喊話重複了三遍,司機懶洋洋地回說:「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我看著她,她對我微笑一下,舉起木雕來搖了一搖。一片玫瑰花瓣掉了下來,落在她膝上。我拈了起來,打開車窗,順手一揚。花瓣越過橫列在旁的車流,直向遠處的天空飛去。 我站起身來,將筆記型電腦的包背在身上。她抱著木雕隨我站起來。我們穿過客車的走廊,從一條條橫架在走廊的腿上邁過。 「借光借光。」我說。一條條大腿有禮貌的讓了開去,我走到司機身旁。 「哎。」我說。 司機抬起頭來,漠然地望了我一眼,似乎連「什麼事」都懶得說。 「是好一會兒不能走了是吧?」我問。 「是。」他說。 「開下車門吧,我們想下去走走。」 看樣子他是不大樂意,但似乎又懶得爭辯。做了幾秒鐘思想鬥爭,他按了一下鍵,前車門打開。司機做了個手勢,意思大約是「請便」。 我和她舉步走下了車,碎紙屑般堆砌的聲音倏然間消失不見。初春的風與樹葉潮聲般的鳴響取代了這一切。 我們踏上路邊交通島的草坪,坐了下來。 我們靜觀著首尾均難以窺見的車流,這猶如冰河時代陳跡的漫長阻塞,現代文明的不朽產物。 有那麼一會兒,汽車尾氣與煙塵不斷向我們撲來,使我們皺眉。然而,隨著汽車們偃旗息鼓的關掉馬達,這些龐然大物猶如死去的猛獁,趴伏在大地上。 春天的中午,陽光若明亮的蠟筆畫就的金色氛圍,令我不由眯起眼睛。暴起的春暖使昨夜雨水的記憶悉數流失。鳥兒受不住溫暖般鳴叫不已,連成一片。不再發出聲音的汽車們像活動的城堡。車窗中的乘客惶惶不安的左顧右盼。 「像看電影。」我對她說。 我們所坐的客車門口,又下來一個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指了一下。「又是他。」她說。 「為什麼要說又呢?」我說,「你說他眼熟,你想起來他是誰了嗎?」 「沒有。」她說。 那個男子身形挺拔,短得猶如春草的頭髮顯示出旺盛的生機。他看了我們一眼,然後信步走近。 「他過來了。」我說。「電影一樣。」 「真無聊你。」她說。 G 「天氣不錯呀。」他對戴棒球帽的男子說。 後者對他報以微笑。 男子身邊的女孩兒把玩著木雕,對他笑笑。 「江南的天氣是這樣的。下一陣雨暖一陣。」戴棒球帽的男子說,「不成文的慣例。」 女孩兒從口袋裡抽出螢光綠色的口香糖遞過來:「吃口香糖?」 「不了。」他說。他看了女孩兒一會兒。 戴棒球帽的男子微笑著,湊在女孩兒耳邊說了句什麼。兩個人輕輕笑開了。他於是感到有些尷尬。 「對不起。」他說,「只是覺得你,」他指了下女孩兒,「有些面熟。」 「看吧!」戴棒球帽的男子對女孩兒說,女孩兒笑了一笑。 「其實我也覺得你挺面熟的。」女孩兒說,「哪裡見過似的。」 「我也覺得你面熟。」戴棒球帽的男子微笑著說。 戴棒球帽男子的話使他感到微窘。他撓了撓耳朵。 「沒有別的意思呀。真是覺得面熟。沒別的意思。」 「介紹一下。」戴棒球帽的男子伸出手來,「我叫帕里斯,她叫海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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