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再見帕里斯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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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了五下,停頓,又響了五下。我和她屏息躺在床上,聽著敲門聲一陣緊似一陣。 「把外套給我一下。」她說。 她把外衣披好,坐在床上。我穿好鞋子,揉一下眼睛,走到門前。敲門聲又響了一陣。 我隔著門問:「是誰呀?大清早的,什麼事啊?」 「修水管的。」門外的人說。 「不是說明天來修嗎?」 「明天臨時有事。所以就移到今天了。你在就讓我進去。」 我把門打開,進來兩個穿藍布工作服外穿灰綠色皮茄克的人。臉色黝黑,穿著旅遊鞋。前一個年紀稍長,後一個與我相仿。我靠在門旁,看著他們走進廚房。年長者伸手探一下水池。 「這不通有幾天了?」 「沒注意,」我說,「三四天吧。」 年長者伸出手,接過少年遞來的器具,朝水池通水口捅了幾下,朝我:「聽一下水管通不通。」 我手足無措地走向水管。少年面無表情的輪番看我和年長者。 「沒聲音。」我說。 「好。」年長者揮了揮手,儼然19世紀末美國西部淘金者發現金礦的架勢。「我們去外面看看下水道。」 年長者和少年提著器具走到了門外,我跟著他們走出樓去,看到他們掀開下水道蓋板,用器具不斷捅著。 我回頭看了一眼洞開的大門和房門。她安靜的坐在床上,看著我。門在寒風裡晃蕩著,一副剛經過洗劫的樣子。我打了個寒噤。 「那個,師傅,」我說,「對不起,天太冷,我先進房間去了。」 「去吧去吧。」年長者說,不耐煩似的揮了揮手。 我回進房間,她已穿戴整齊,坐在桌旁持著鏡子梳頭。從鏡中看到我進來,她微微一笑。我看到自己的臉,似乎較以往憔悴一些。 「有牙刷嗎?」她問。 「我只有一把牙刷。」我說。 她拿了我的牙刷,取了一隻紙杯,走進廚房。我跟出去,恰逢年長者鑽進來,從我身旁擦過: 「你這個下水管道有問題……小姐,先別放水,現在水池不通……你們搬到這裡多久了?」 「住了一個月。」我說。「元旦搬進來的。」 「管道是一直有問題,一直沒處理。現在挺麻煩。」年長者說。少年此時跟了進來,靠在門側,看她。 「您多費心。」我說。 「要說你們年輕。年輕夫妻搬家,是不太注意。總是等出了事,才想法子補。」 她飛快地瞥了我一眼,正與我望去的目光相接。她的臉微微一紅,轉了過去。讓我想到田納西·威廉姆斯戲劇中的女主角。我咳嗽了一聲。 「那,是的。」我說,「結婚時忙著操辦這個操辦那個,以為租了房子就萬事大吉了。這不,我太太也一直埋怨我笨。不過我想凡事總得有個過程。我也是第一次結婚嘛。你說是嗎,太太?」 「你這人……」 她沒將話說完,轉身回房去,把門帶上。我靠在門廊裡,聽著她的腳步聲。年長者洞悉一切般的微笑:「年輕太太們是這個脾氣……你看過了?通了沒有?」後兩句話是朝著少年問的。 「通了。」少年說,注目於帶上的房門。 「那好。」年長者說,「走了。麻煩您啦。大早上的。」 「那沒什麼,」我忙說,「要付您多少錢?」 「物業那裡會付我的。」年長者推開門,拉了一把少年。於是兩個人的身影邁過了門檻,走入晨光中。冬日的清晨,清爽的寒風吹著樓外一排淺灰色的樹。 我將門關上,轉身進房間。 她坐在茶几上,看著我。 「你就那麼愛討嘴上便宜。」她說。 「讓他們覺得我們是夫妻,總比我們倆沒名沒份好吧?否則他們該看不起我們了。」我說。 「不跟你玩語言遊戲。」她說,「我刷牙。」 她站在水池邊,彎下身,牙間如螃蟹吐泡沫一般白花花的一片。我抱著雙臂站在一側,看她。 「那男孩子愛上你了。」我說。 她抬起頭來,喝一口水漱口,以詢問的眼色看我。 「那個修水管的,男孩子。」我說。 她做出了然於心的表情,低頭將水吐掉,繼續刷牙。 「你真是個迷人的女孩。」我說。「難道真的,所有見過你的人,都會被迷上?」 她聳聳肩,又一次吐掉口中的水,說:「有洗臉的毛巾嗎?」 我站在門旁,看著她最後梳理一遍頭髮,提起包來掛在肩上,然後看一眼手錶:「我該走了。」她說。 「是。」我說。 她走到門旁,看到我並沒有讓路的意思。她伸出手來,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 「讓一讓,帕里斯。」她說。 「你還會來嗎,海倫?」我問。 「別問這麼傻的問題。」她說。「今天我就回無錫了。」 「我後天回去。」我說。 「哦。」她似無興趣。 我將鑰匙塞進口袋,把門關上。 我和她並肩往路上走。 冬季的早晨,早起的攤販將雙手籠在袖子裡,戴著猶如小熊一樣的皮帽,守著三輪車上的豆漿和油條。穿著皮大衣的人們坐在露天的小店門口喝熱粥。陽光如鋒利的剃刀片一般薄薄的穿透乾枯的樹枝阻隔,落在地面上。猶如亮銀色箔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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