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再見帕里斯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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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好兩個月一交的嗎?」她問道。 「小余姑娘,主要是,這個月,我們做的那個雜誌,有些資金周轉。你知道的,《全中文》雜誌嘛。呵呵。印刷廠那裡說需要加一些錢。你知道啦,這一期我們稿子都做好了,做麥爾維爾的專題。」 「可是合同簽的是,兩個月一交。」她說。 「小余姑娘,」王老師伸手抹了一下禿頂,「話不能這麼說。早交晚交不一樣嗎?再說了,簽合同時規定了要付押金,我都沒問你們要呢。這房子,這地段,八百元一個月,哪裡找這麼好的買賣去呢?」 「王老師您別急,」我微笑著,拉了拉王老師的袖子,走出門外。王老師把傘垂下。水滴在地面畫圖。 「像我們這樣,自己聯繫印刷廠做雜誌,其實也不容易的。小張你知道。」王老師說,「現在純文學雜誌那麼少了。我們這樣也不容易。你也寫東西,知道這個。」 「是是。」我說。我從錢包裡取錢,點了一遍,卷好遞給他。 「八百元。您點一下。」 「呵,那不必了。」王老師一邊以極輕快細微的動作點錢,一邊說,「我就知道你小張是明事理的人。寫小說的嘛,知道做雜誌的苦處。現在流行文化這麼低俗化,我們做一些經典的東西,是挺不容易的。但是沒辦法,志趣所在嘛。麥爾維爾這樣的大師,我們是不能看著大家不理會的。他應當獲得他應有的尊重,你說對吧小張?」 「是,麥爾維爾確實相當偉大,」我一邊開門一邊說,「拿《白鯨》來說,多文體的反復展示,可以說是給後來的《尤利西斯》開了一個先河。不過他也是被誤讀最多的大師之一。我個人是因為讀霍桑的緣故才喜歡他的。」 「對對,你說得有道理。哎,小張,你這樣的人才,以後可以給我們雜誌寫點稿嘛。雖然稿費不是很高,但是至少,是一種獨立的姿態,來表述自己的愛好……」 「是,我也想著以後有機會,得給您寫點稿呢。王老師慢走哈。」 「好好,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小張你先回去吧……」 我把門關上,轉過身來,看到她懷抱著貓,冷冷地看著我。貓也用同樣的眼神看我。我聳聳肩。 「又少了八百。」她說。「你還有多少錢?」 「四百多。」我說。 「你怎麼就那麼遷就王禿頭呢?」 「因為他是我們的房東。」我說,坐了下來,伸手去逗貓,貓怯怯的緊縮身體,「他對這房子有生殺予奪的權利。」 「是他理虧呀。你該和他堅持到底的。」 「也不完全是他理虧。我們確實沒交押金。」 「押金是他的權利,他沒有執行,是他自主放棄。而現在提早一個月交房租則不是他的權利,我們沒有義務執行的。我們有難處,他都不體諒。你跟他客氣什麼?」 「親愛的,」我平心靜氣地撫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太認真了。有很多事不是這樣解決的。每個人都有難處。」 「只餘下二百多了。」她看著我,「怎麼辦呢?」 我想了一會兒。窗外有孩子吹口琴的聲音。單調的音節。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我隨口唱了出來。 「怎麼辦呢?」她問。 「去試一下問李編輯吧。」我說,「雖然沒什麼把握,但是總不能坐以待斃。也許今天他心情好就把稿費開給我了。親愛的,穿衣服吧。討到稿費,我們去菜市場買些東西回來做晚飯,打牙祭。」 B 我們撐著傘走在路上。雨不時從側面打在我們肩上。灰色的天空,樹仿佛都是斜著生長的。 「好象世界末日一樣。」她說。 「世界末日的時候雨比這大得多,」我說,「還會夾雜電閃雷鳴等表演。大石頭也會掉下來,跟西瓜似的。」 「說得好象你見過一樣。」她微笑。 我們要去的出版社在一座大廈的十七樓。我提著雨傘,抬頭看電梯閃亮的數字。她從旁邊的花瓶中信手取出一朵紅色玫瑰花。「好看嗎?」她問。 「假花。」我說。 「假花也好看呀,」她說,「誰的小說裡的句子?『可以穿越沙漠和海洋,都不會凋謝。』」 「跟假的愛情似的。」我說。 電梯門開了。 「我一個人上去好了。」我說,「你在這裡沙發上坐坐,看看報紙什麼的。」「捎帶摘些假花。」她說。 我進了編輯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喊了一聲:「李老師?」 桌對面的李老師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我將微笑擺上臉龐。 「啊,小張啊!」他親熱的喊道,站起身來。「坐坐坐。近來寫什麼東西沒?」 「近來挺忙的,」我說,「也沒寫什麼。」 「寫了東西記得給我看看呀,我現在做幾個東西,挺缺稿子的。哈哈哈哈。坐坐,坐下來。喝水嗎?不了?那吃飯了沒有?要不我們去食堂吃吧。」 「不用了。那什麼,李老師,我來是想,能不能把《金屬》那本書挑我的文章的稿費,給結一下。」 「啊,那個事情啊,」李老師坐下來,皺著眉說,「你知道,近來社裡,財政情況挺緊的,財務不肯發錢。那個,當然,錢當然是要給的。可是,你看,什麼事情都得有個順序。現在是給不了的。唉,我也沒有辦法呀。」 「可是,」我說,「現在手頭挺緊的,房租水電費什麼的紛至遝來。連吃飯都快成問題了。其他的稿費都不到,所以只有拜託您來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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