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再見帕里斯 | 上頁 下頁
二七


  修坐進了水中,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滿意的歎息,「好。」他說,「真舒服。你也坐下來好了。水溫剛好。」

  他用熱水把毛巾浸透,在自己乾燥的皮膚上緩慢擦拭,直到把周身擦濕,而後,他扶著池壁坐進了水裡。修睜眼看著他。他面不改色的坐在池中,與修對視。

  「你蠻在行的。」修說。

  「在北方,」他說,「常常去澡堂。」

  「我不知道南方和北方的澡堂有什麼區別。」修說,「沒注意過。反正冬天,我喜歡來這裡。」

  「嗯。」

  「揚州人說,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你知道嗎?」

  「不知道。」

  「我打朱自清的散文裡見的,真的揚州人倒是問過幾個,都說不知道這話。這意思就是,上午去茶館,下午泡澡堂。揚州人就這麼過日子。」

  「挺舒服。」

  「豈止挺舒服,神仙過的日子呀。所以說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我是真想去揚州。可是我過不慣江北的日子。」

  「氣候差很多嗎?」

  「不只是氣候。雨水,天色,建築,人說話的聲音,飲食,隔一道江,就都不一樣了。我還是喜歡江南。」

  「我也開始喜歡了。」他說。

  「兩位老闆要擦背嗎?」坐在一邊抽煙的大漢問。

  修揮了揮手,「等一會兒。」

  「得泡透了,」修把頭轉向他,「四肢百骸都被熱水蒸了一遍了,汗都泡出來了,全身都酥軟了,紅了,然後擦背。血液運行一快,全身上下,驕奢淫逸邪魔外道的東西全出去了,就剩下一身的通透。不過不能泡久了,水燙著呢。泡久了就跟林沖一樣了。」

  「林沖?」他問。

  「野豬林魯智深義救林沖!」尤力掀開浴室簾子,鑽了進來。

  「你看你這樣兒!」修大笑著說,「剝掉一身皮還是這麼一回事兒。」

  「誰說不是一回事兒了?」尤力伸腳進池,試了試水溫。「不錯。」

  「介紹一下。」修說,「這是尤力,一員警。專門婆婆媽媽地勸人家,解決民事糾紛的。尤力,這是小陳。北方來的一個朋友。」

  「好。」尤力說,「就不說什麼了。我這人說不好話。幸會啊。」

  「撲通」一聲,尤力跳進了空空的浴池,展臂開始做自由泳。他頗為羡慕地看著尤力那健壯的上身,說:

  「你好。新年好。」

  「新年好!」尤力在池的那端說,「這兩天可累死我了。」

  「怎麼了?」修問,「大過年的又有丈夫打老婆了?」

  「丈夫都忙著打牌喝黃酒,老婆都忙著串門吃年糕,哪有心思打架。你以為女人都是屬老虎的,跟你老婆那樣?過年前一天出一案子,本來不是大事,這兩天家屬卻一直來找,賴在門口不走,弄得我們不痛快。」

  「什麼案子?新鮮事不?」修問。

  尤力一個猛子又紮入了水裡,雙臂掄動,朝池子此端遊來。水花翻飛,幾個浴客皺眉。抽煙的大漢站起來。

  「哎,那個,老闆,池子裡不讓游泳。」

  「什麼?」尤力把水淋淋的頭鑽出水面,閉著眼睛問。修把毛巾扔在他肩上。

  「擦眼睛!」

  「老闆,這池子裡洗澡的,不讓游泳。」

  「曉得了曉得了。我不遊。」

  尤力把毛巾卷起來放在池壁上做枕,全身浸在水中,輕輕籲氣。「舒服。」

  「你還沒說什麼案子呢。」修說,「新鮮事?殺人的?」

  「不是,」尤力說,「過年前,咱們這片兒,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同一天失蹤了。說巧也巧,他們倆還是以前的高中同學。現在人家爺娘每天到派出所來問,問找著沒。一聽沒找著就拍桌子瞪眼睛的。」

  「呵!這兩個孩子多大了?」

  「二十一二歲吧。都是大學生。」

  「現在的孩子真夠浪漫的。玩兒私奔呢。才多大呀。不知道世事艱險,估計就是卷了家裡點兒錢就逃走了。出去呆一段兒,錢花完了,給家裡打電話讓人去接,挨頓訓,沒事兒了。現在孩子可是真幸福。我們那個時候要這樣,非給家裡打死不可……你說這兩個孩子還沒回來?確定是在一起嗎?」

  「不確定,只因為他們是高中同學,所以猜測可能是在一起。現在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這兩天被催急了,正在列印他們照片兒,準備網路上發,讓火車站什麼的都給找找。」

  「乖乖,通緝呀。」修舔了舔舌頭。「有能耐。二十一二歲就能天下皆知了。英雄出少年哪。走了幾天了?」

  「一個星期了吧。」尤力說,「度日如年啊,真是很折磨人的。那兩對爺娘都不是省油的燈,每天電話打不停,沒事還催著問。我們也只好陪小心。你知道這大過年的,哪裡都亂,不容易找。」

  「所以說英雄出少年,」修說,「天時,地利,人和,都考慮到了。這一走就是不打算回來了。真是鐵了心了。有意思。我以前跟人私奔怎麼就沒計較到這分兒上?」

  他聽著修和尤力的對答在鬱熱的空氣中漂浮著。他伸手舀了一把水,洗了一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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