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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舒子寅望著他,對他最後這句有些冒昧的話感到不可思議。室內的燭光已熄,窗上已有了白光,天快亮了。

  舒子寅一覺醒來已是中午過後了。她走出密室,洪於的房間已收拾得很整潔,看來他早已起床離開房間了。小桌上的花瓶裡已換上了束新鮮的花,桌上沒有了蠟燭的痕跡,昨晚的事像夢一樣有點不真實。

  洪於的臥室連著大露臺,她走到露臺上,陽光和蟬聲一下子湧了過來。她望見魯老頭和木莉正在樓下的花園裡勞動,他們手中的砍刀正在對付那些侵犯進花園邊緣的藤蔓。他們的身邊已堆著一大堆砍倒的青枝綠葉。透過樹叢,一個人正在湖水中游泳,那是伍鋼,他在水中換著姿勢撲騰,時而又一下子紮進水底再從另一處冒出頭來。這是一頭精力過分旺盛的海豹,舒子寅想,這種人如果生活在水裡也是屬於獵漁類的動物。洪於也有點像是屬於這種類型,昨夜一夜未眠,看來也沒在上午補一補睡眠。他說過,自從15年前發生破產事件以後,他就從沒睡過懶覺,不論有事無事,早晨六點他必定起床。

  舒子寅感到肚子有點餓了。她走出房間,雪花正在走廊上擦拭著沿途的壁燈。看見她從洪於的房間出來,雪花似乎一點兒沒在意,只是笑吟吟地說:「舒姐,休息好了嗎?」這個皮膚白淨的女孩子對人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臉上一笑就泛起酒窩,這使舒子寅對她倒沒有戒備。「我去樓下吃點東西。」她含糊其詞地說。

  一個女傭正跪在底樓客廳地板上擦拭,她的穿著白色內褲的大屁股從短裙下露了出來。在她身後,已擦試過的地板光亮照人。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她站了起來。一邊用手將短裙往下拉直一邊問道:「舒小姐,要用餐嗎?」這是桃花,舒子寅拍了拍她胖嘟嘟的臉說:「怎麼不用拖布,也省力啊。」桃花說這樣才能把地板擦得很亮。

  她想提醒桃花這種姿勢不太雅觀,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因為她曾在樓梯轉彎處瞥見過這樣一幕,桃花跪在地板上擦拭,從旁經過的伍鋼伸手便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而桃花並沒有什麼反應,似乎還抬起頭來笑了一下。

  這使別墅裡的陰森恐怖與某種肉欲氣息交織在一起。十七、八歲的女傭們將人生的初始階段鋪排在這裡,並努力理解和接受著世界的秩序與規則,這對她們今後的人生會有怎樣的影響呢?

  舒子寅皺了皺眉頭,來到飯廳坐下。戴著廚師帽的小胖子立即跑了過來。

  「舒小姐吃什麼呢?」他殷勤地說,「按時間算,現在該安排午餐了。但從一個人剛起床的習慣來定,又該配早餐才對。我想,還是按早餐配製吧。」

  「隨便」舒子寅回答道。這小胖子廚師對飲食考慮得倒是滿周到的,難怪他總能受到洪於的好評。

  舒子寅用完餐後便登上了閣樓。她的論文寫作已中斷下來幾天了,心裡暗暗有點著急。個子高挑的梅花正在閣樓上打掃衛生,這別墅太大了一點,幾個女傭看來就沒有閉著的時候。

  看見她走上閣樓,梅花說:「主人要我告訴你,他到湖岸上的旅遊公司辦事去了。他說如果你在這裡看書寫作的話,要我陪著你,以免你一個人擔驚受怕。」

  「哦,我沒那樣膽小。」舒子寅笑了笑說「主人說他多久回來嗎?」

  「估計要天黑以後。」梅花說,「有一個省長來了,主人說他一定得去陪陪,一大早主人就坐船到岸邊去了。」

  看來,一夜未睡的洪於又早已投入現實的事務中去了。誰知道他昨夜的回憶與痛苦呢?舒子寅想起他昨夜所說的願去「種地和養蠶」的話,不禁默默地搖了搖頭。

  她在寫字臺前坐了下來,對著她的論文稿發神。這篇長長的論文進展很慢,至今還在論述巫術的部分徘徊。她想著這些迷離的巫術是如何地籠罩著早期人類,而今天,籠罩在人們頭上的又是什麼呢?是什麼東西成為了人們的新武器和新目標,從而讓人歷盡磨難而無法放棄呢?對此,最簡潔的答案是--金錢。它是製造和化解人間悲喜劇的現代巫術,也是一種既是手段又是目的的統一體。這種巫術的強大在於它可以將人推上巔峰或者打入深淵……

  舒子寅想起了她的大哥對已經退休的父母所說的話:「我們家的子寅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就讓她搞她喜歡的哲學吧,別去學什麼經濟與商業了。一家人有一個人搞這些就夠了,我來做她的經濟後盾吧。」

  舒子寅的大哥是一家電子商務公司的副總經理,這些年來,他給自己的妹妹提供了充分的經濟保障,但卻絕不願她也進入到商業的戰場上來。他曾對舒子寅說過:「這漩渦裡很髒的,並且有時會要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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