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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舒子寅從浴缸中出來,裹上一條大浴巾走進臥室。無論如何,此時此刻這裡是一個安全的所在。隨風飄蕩的鬼魂如果真有的話,也只能在外面的樓梯和走廊上遊蕩。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外面的任何聲音這裡都不可能聽到,也不知閣樓上今夜又發生恐怖事件了沒有?她望了一眼結實的房門,她知道在這道 作為衣櫥底板的房門外面,是洪於的臥室,她為他沒對自己作任何打擾而感到欣慰。儘管她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在他這個年齡罕見的深情。顯然,這是個理性與自製力極強的人,這讓她一開始便對他有了信任。

  一牆之隔是什麼感覺?如果你已被一個女人的雷電擊中,而今夜她就睡在離您近在咫尺的地方,你能不浮想聯翩嗎?洪於幾次想去敲開那道通向密室的暗門,對她說:「我不想睡覺,我們聊天好嗎?」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嚴格地說,是膽怯,他對自己的這種怯意完全不能理解,這是一種陌生的東西,在他早年的生命中發生過而早已消失的東西。

  他靠在床頭,看見了一個鄉下的風雪之夜。那年他多大,不到20歲吧。那女孩叫什麼名字呢?楓,對的,就是她名字中的這個楓字使他莫名地著迷。他們都是知青,住地相隔10多裡路。她到他的住地來玩,晚飯後相互講故事一直講到半夜,她說她回不去了。他便將惟一的房間讓給她睡覺,而自己在廚房裡看書。昏黃的油燈下,他拿著書發呆,心裡卻充滿溫馨的幸福,因為他心愛的女孩就住在他的房裡。他打開門,到外面的雪地上去走,他想唱歌,但又怕半夜三更的歌聲打擾了附近的農民。遠遠的農舍中有狗吠的聲音,這寂靜的雪夜是上帝賜給人間的平和、安寧和幸福。他感到一點兒也不冷,臉上甚至還有發燙的感覺。他走回了住房,輕輕掩上門,又在廚房的板登上坐下,他不知道天多久才亮。他願意這一夜越長越好。這時,通向臥室的布簾掀開了,楓披著一件花布棉襖走出來,裡面是一件繃得緊緊的白色內衣。她望著他說,這樣要凍壞的,到床上來暖和暖和吧。那一刻,他感到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嘴上卻說,不冷不冷。您快去睡吧。我喜歡在這兒看書。楓站在那兒,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將那件花布棉襖披在他的肩上,便回到屋去了。就這樣,他坐在廚房的柴禾堆旁,聽著鄉村的雄雞一聲聲將曙光喚來,從而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幸福的一夜。

  而今夜,30年過去了。洪於在歷經滄桑和無數女人的情感與身體之後,相同的格局又出現在他的住處。一般說來,這是需要在來世才會再次相遇的輪回,而洪於提前遭遇了。他身不由己地守著自己那神秘的心跳。他望著衣櫥的第4道門,那是通向密室的所在,他感到有一種溫暖的氣息從那裡湧出來。使他有了置身于花園或天國旁邊的感覺。

  他慢慢地想著她睡在裡屋的樣子,她的眼睛,她的嘴角邊的黑痣,她用手一撩長髮的樣子……在這之前,他和她一起上閣樓收拾東西時,無意中碰到了她的手,這一觸碰使他像秋天的樹一樣簌簌作響。他們低頭收拾著東西,有一種莫明的緊張。這時,發生了一點事使洪於回到簡單的現實中。

  當時是在收拾書房,洪於突然想起了以前那個叫娟娟的女傭留在這裡的一封信。舒子寅在這裡發現了它,洪於感到有必要將這封信帶回他的房裡去,因為娟娟在兩年前的失蹤或許與這封信有什麼關係。那封信舒子寅看見時是夾在一本畫報裡的。而現在,洪於再翻遍這本畫報時,那封信沒有了。

  「誰會取走那信呢?」舒子寅聯想到在過廳裡遭遇的吊死鬼,又陡然緊張起來。「從那封信看,娟娟當時並沒有要出走的意思,怎麼會在寫信的當晚便失蹤了呢?」她迷惑地問道。「當時以為她是擅自出走了。」洪於回憶道,「據魯老頭講,他當晚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聽見過搖船的響聲,但沒往深入想便又睡著了。所以,大家便判斷是有人搖船來將她接走了。直到這次您發現她寫給家裡的信後,我才重新想起這事,並產生了一個感覺,這就是娟娟並沒有出走,而是神秘地消失了。」

  這個回憶加快了洪于和舒子寅在閣樓上收拾東西的動作。到最後,他們還在書房裡偽裝了一個好像舒子寅並沒離開的現場。這是洪於的主意,因為他想檢查一下鬼魂之類的東西是否是沖著舒子寅來的。

  當然,鬼魂出現的結果是將舒子寅引向了洪於的密室,這一迫不得已的安排實際上讓兩個人縮短了距離。想到這點,洪於在情動心跳中又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感覺。難道,這一切是預先安排好了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種安排是凶還是吉呢?

  不知不覺中,已是夜半時分了,沒有一點睡意的洪於突然很想到閣樓去看看。今夜是伍鋼在那裡守夜,他發現什麼了嗎?

  洪於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他首先開亮了廊燈,然後將地板踩得很響地往前走,他第一次對各處的空房間感到有點兒害怕。到了走廊盡頭,他推開了通向閣樓樓梯的門,穿過狹長的過廳走上了樓梯。通向閣樓的設計確實複雜了一點,可洪於當時卻非常欣賞,他認為閣樓應具有神秘浪漫的感覺。在18世紀的歐洲,很多愛情故事都與閣樓有關,這是他在一些小說中看到的。然而,別墅建好之後。忙於商務的他卻將關於閣樓的幻想忘記了。直到這次舒子寅不可思議地出現,並主動要住在閣樓上,他才重新找回對閣樓的感覺。當然,萬萬想不到的是,這種複雜的設計如今成了樓內的恐怖地帶。

  洪于走上樓梯時很響地咳了一聲嗽,同時叫了一聲伍鋼的名字。因為他知道,此刻是夜半,如果他冒然走上去的話,會將在上面守夜的伍鋼嚇一跳的。

  沒想到,伍鋼和小胖子在閣樓上一起迎接了他。小胖子說,是伍鋼叫他來一起守夜的,他還說伍大哥也害怕了。這樣,他倆就將輪流守夜改變為共同值守。兩人呆在一起,一人醒著旁聽,另一人在旁邊睡覺,上半夜和下半夜輪換一次。當然,這樣做也可以,只有沒想到伍鋼也會膽怯,這有點使洪於驚訝。

  為了換回面子,伍鋼說:「不是我害怕,因為擔心舒小姐看見的吊死鬼萬一真的走上樓來,多一個人也好證明不是我的幻覺。」

  伍鋼的畏懼讓洪於也感到背上有點發冷。他走到書房門口,推開門縫向裡望了一眼,檯燈亮著,舒子寅的論文擺在書桌上,而書桌前的椅子上掛著一件她的外衣。這是他故意安排的場面,但此刻望去,卻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聽見什麼動靜了嗎?」洪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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