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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之內,3個長髮女子讓洪於的靈魂出竅。先是上午10點出現在酒店總台的女遊客,洪于對她的短暫一瞥之後,便放棄了離開酒店飛回內地的行程。然而,酒店卻證實上午10點沒有任何新客人入住。接著是到海邊的路上,兩道刺眼的車燈將他逼到路邊,只讓他看見了這個開跑車的長髮女子的背景。而現在,這個海裡的夜泳者爬上岸來,在吐出不少玄乎的語言之後,一舉手便放下了濃密的長髮。

  不論時代如何變遷,據調查,至今多數男性仍然存有對女性長髮的偏愛。至於長髮如何成為了男性心目中溫柔嫵媚的象徵,其生物學和社會學的證據尚待搜尋。令人奇怪的是,與這種美好的象徵相反,長髮在中國歷史上從來也是女鬼的重要特徵。我們除了在美國的恐怖電影中看見過光頭的女鬼形象外,中國的女鬼形象從來都是長髮如瀑的。為了照料長髮的方便,女鬼們甚至可以將自己的頭取下來放在桌上,然後從容不迫地慢慢梳理。

  這樣的民間故事洪於在小時候就聽過不少。此時,當這個穿泳裝的長髮女子閃到了礁石後面去換衣服時,他的心裡有點兒忐忑不安。在這一大片暗黑而荒涼的海灘上,他甚至一閃念地想到,等一會兒再從礁石後面出來的,該不會是一個可怕的形象吧?

  她走出來了,一切正常,牛仔熱褲配小背心,青春女孩常見的裝扮。他們一同回酒店去,兩個黑影在空寂的沙灘上一前一後地走著。洪於裸著上身,他將脫下後放在沙灘上的T恤衫忘記了,當他事後想起時,不斷上漲的潮水已將這件衣物捲入海中。任何衣物浮在夜裡的海水中都是黑色的,像一個亡魂,洪於在當天半夜的夢中看見了這個景象。他非常不理解,離開海灘時自己為什麼那樣迷糊。

  他們是在走出海灘上了海濱大道時才相互看清對方面容的。在一長排幽幽的路燈下,洪於吃驚地發現,這個仿佛從海水中站出來的女子,正是上午10點進入酒店的那個人,她的眼睛很亮,鼻樑精緻,左嘴角有一顆黑痣,整個面容顯示出一種典雅的美。儘管此時她沒有黑裙罩身了,但仍然透出一種讓男人感到不易接近的高貴氣質。她說她叫舒子寅。對洪於提出的酒店總台為何沒有她的登記的疑問,她堅定的認為絕不可能。

  「不會吧,」她盯著眼前這個穿著寬大的齊膝短褲的中年男人說,「除非那是一座鬼店,人進去後名字就被勾掉了。」

  儘管是半開玩笑的口氣,她的話不是讓洪於感到有點邪乎。但同時,她的眼神和渾身散發出的一種磁場,又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著迷。重新遇見她是幸運的,但時機不對,洪於對自己此刻的樣子很不滿意,她會把我看成什麼人呢?他想,一個公司的普通職員,或者一個能帶上兩三個徒弟的汽車修理工,她完全可能這樣判斷他的身份。想到這些洪於突然有點悲哀,回憶年輕的時候,既無社會地位也無金錢,僅憑和女孩子的幾次目光對視,便可以產生出一次浪漫的約會來,甚至讓女孩如癡如醉地愛上。而現在,如果拋開他顯赫的身份,一切還可以再來嗎?多少年來,他抱著永不服輸的態度和世界爭鬥,他都贏了,只有歲月他無法與它交手,這是人的最大的悲哀。

  他和她走近了酒店,他一眼就望見了停車場上那輛紅色的跑車。人與人之間真是奇怪,有的只能與你擦肩而過,有的卻註定要成為你生命經歷的一部分,這是命運的安排。

  當然,命運將怎樣安排他眼下的邂逅,洪於此刻無法預料。酒店的附樓有一個很好的酒吧,他想請她去坐坐,但對她是否接受邀請又沒有把握。猶豫之中,他們已走進了酒店大堂。大堂副理劉小姐迎著他倆走上來,略帶驚訝地說:「你們已見面了?實在抱歉,是我們的接待生工作疏忽,將舒小姐的名字錄入電腦後,忘了寫在登記簿上。」

  洪於大度地說:「沒關係,沒關係。」

  他們走向了電梯口。她對他問道:「你去總台查我的登記了?為什麼?」

  洪於尷尬地說:「對不起,只是想認識你,不可以嗎?」

  她淡淡地一笑,似乎是說,這不已經認識了嗎?

  電梯門開了,他們進了電梯,她按亮了4層的按鈕,然後問:「你住幾層?」

  洪於說:「先送你回房,我得另乘專用電梯。」他想說他住的是總統套房,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這樣說很愚蠢。

  他們站在了415房的門前。洪於終於忍不住說:「呆一會兒,我請你去酒吧坐坐,行嗎?」

  「謝謝。」她轉身對他說道,「不過,我想休息了。」

  洪於回到套房的時候,服務生已經調好了各個房間的燈光,並啟動了輕柔的音樂。他首先跳進套房內的室內游泳池猛遊了兩個來回,仿佛要發洩什麼情緒似的,然後躺進衝浪浴缸裡,讓背部和腰部享受著水壓的按摩。在一縷縷白色的水蒸汽中,那個叫舒子寅的女人的面容時隱時現。她大約25歲左右,一直不便問她的是,為什麼一個人出來度假呢?

  坐進客廳的大沙發上抽煙的時候,服務生送來了夜宵的菜單,他揮揮手拒絕了。他拿出了放在抽屜裡的手機,有來電未接的顯示,是家裡打來的,她掐滅了煙頭,給家裡撥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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