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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能嗎?僅僅是酒店大堂裡的一督,那神秘女子的影子便遮住了他從任何角度觀望世界的視線。他將看不見海、看不見樹、看不見司機的後腿勺和迎著擋風玻璃流來的海濱大道。這種魔障只在他16歲那年發生過,而今他已年屆50,命運在他的「知天命」之年讓他再次遭遇這不可思議的迷局。

  然而,這一切卻發生在他度完假期離開酒店的瞬間。他現在正在向機場高速前進,兩小時後,他將升上萬米高空,飛回他的內地。當然,他以後還可能來這裡,來這座海濱酒店,他會在酒店大堂裡徜佯嗎?或者,在角落的沙發上坐下,惆悵地望著空空蕩蕩的大堂……

  汽車猛地停了下來。洪於一驚,機場到了!候機室像山巒一樣出現在他的側面。司機敏捷地下了車,從車頭繞過來替他拉開了車門。

  洪於並沒有下車,而是從皮夾內拿出機票遞給司機道:「去,把它退掉。」

  一刻鐘以後,這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已經飛馳在返回海濱酒店的路上。滿臉狐疑的司機認真地開著車,職業習慣使他知道絕不能對客人問任何不該問的問題。

  洪於做夢似地回到了酒店大堂。總台的接待小姐像老朋友一樣招呼他,看來她們對客人的任何怪異行為早已沒有好奇心。

  「還是住001套房嗎?」接待小姐嫣然一笑地問道。這笑容使洪於覺得她似乎洞察了什麼秘密似的。洪於點了點頭,001套房是這座酒店最高貴的套房,凡住進這套房的客人,酒店總經理會在半小時內登門向客人致敬。

  接下來要做的事讓洪於犯難了,到哪裡去找這位讓他陷於迷狂的女子呢?他坐在豪華房的大沙發上一連抽了兩支煙,腦子裡閃過餐廳、咖啡廳、酒店花園的長椅、酒店外面的海濱浴場……他可能像一個夢遊症者似地四處亂轉,這簡直荒唐透頂!並且,就算遇見了她,又該怎樣做呢?如果不想目送著她再次消失,那只能走上前去,硬著頭皮說,小姐我能請你喝咖啡嗎?不行,這種明目張膽地獵豔方式令人生厭。或者先做作驚訝地問道,小姐我們以前在哪裡見過呢?這樣對方會困惑一下,會脫口而出地問道,你?這樣你便可以順勢作出自我介紹,並不失時機地遞上你的名片,那上面你的身份所包含的巨大成功和財富,足以讓任何女子心動。儘管半信半疑,她也會接受你一同去喝一杯的邀請,以便確認你的身份是否屬實,一旦證實了這真是一位令人仰慕的男人,那讓她一小時後進入你的浴室、並半裹著浴巾走出來面對你就是自然的事了。

  想到這裡,洪於突然像皮球一樣泄了氣,他真是為這種事從機場重返酒店嗎?多少年來,他已經從不為這種事花費半點力氣了,就算是京城裡有名的模特或演員,只要需要,他可以一個電話讓她們從千裡外飛來共度良宵,而第二天,他便會興趣索然地將她們打發掉。

  當洪於意識到當下的舉動非同尋常時,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要什麼?該怎麼做?他不知道。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他必須見到她。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眼前浮現出一個少婦的形象,她站在公車站上等車,而他在街對面望著她,那年他16歲,她的丰姿與氣度像雷電一樣擊中了這個少年。他目送著她上了車,感到世界一下子空曠了下來。第二天同樣的時候,他又去了那個公交站,希望能再次見到她。連續五天,他都去那裡站上兩小時,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但無論如何,這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五天。命運是一種無法預測的東西,30多年過後,誰會相信他會再次遭遇這種雷電的襲擊。和少年時的經歷不同的是,這次事件中兩個角色的年齡懸殊剛好倒轉了過來。想到這點他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這種一頭一尾的事件有點像生命的圓圈。而圓圈一旦畫成,似乎一切也就該結束了。

  酒店餐廳的落地窗正對著大海。不過現在天正在黑下來,餐廳裡的輝煌燈光使窗外的景色過早地變成了一片黑色的空茫。洪於慢慢地品著上好的法國葡萄酒,眼睛卻在餐廳裡搜索著,或許,那個神秘的女人下一刻便會突然出現在這明亮的燈光下。

  從中午時分返回這座酒店以後,洪於便在這座酒店內外反復地徘徊,像一個心事重重的思考者。他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在這個客人必經的咽喉地帶漫不經心地抽煙,電影裡的偵探一般也就是這個模樣。他去過海濱浴場,在一大片花花綠綠的泳裝女人中穿行,一定有人將他誤認為是來此大開眼界的鄉巴佬了。

  然而,那個神秘女人像夢一樣消失了。他好幾次想走到總台去,查一查上午10點住進酒店的那個女人的房間號,但他的理性和身份感阻止了他採取這種唐突的行為。他突然後悔這次度假沒有將伍鋼帶出來。伍鋼是他的助手兼保鏢,如果這個小子在場,他會在一支煙的時間內找到那個女人的可靠線索,並且在轉眼之間就會把她帶到他的面前。是的,伍鋼的這種本領不容置疑,不論是朋友、仇人、或者匆匆的過客,只要洪於說要見到對方,就算對方埋在地下伍鋼也會掘地三尺把那人拎出來。

  洪於這次隻身出來度假,完全是在一個失眠之夜後的偶然決定。那一夜,他老是看見一個死去的男人。那男人面色紅潤,但這種紅潤顯然是殯儀館的化妝師塗抹出來的,因為他露在衣服外的脖勁和雙手是那樣蒼白。死者是洪于在商界的小兄弟,20多年前,他們曾合夥做過半年的藥材生意,為賺到一點小錢而欣喜若狂。如今,這位小兄弟在他自己的公司大樓裡撒手歸西,留下上億元的資產不論他如何割捨不下也再已無法打理了。據說他突發腦溢血之前正在審看一份合同,突然感到頭痛難忍,就在女秘書給他倒水來的瞬間,他頭一歪便伏在辦公桌上再也無法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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