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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他竟敢這般揶揄,我氣壞了,拽著他的衣襟,想要掙扎著起來去咬他的臉,結果發現根本就起不來,這腳也不是我的腳,腿也不是我的腿了。

  好不容易在他的攙扶之下我慢慢站起來,跟著他往前滑了幾步,剛有點感覺又摔倒了,這回厲害,向後坐下去的,尾巴根生疼。還有一群屁大點的小孩神氣活現地立在自己的冰刀上看著我樂。我再也不玩了,脫了冰鞋,扶著老腰一點一點往外走,心想自己原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十七八歲了還想跟人家小孩似的在冰上飛呢,我這站起來都困難。

  因為身上穿得少,又沒有活動開,再加上我這個努力要強的女性丟了面子,第二天我病倒了,發燒到了三十八度,嘴唇上面都是小水泡。

  我媽在電話另一邊把我一頓臭駡,「你裝,你裝,我讓你繼續裝!還不快去看病!」

  JP不敢怠慢,打了計程車帶我去離家不遠的陸軍總院,我看的那個內科專家是個老太太,我前面還有七八個患者,因為怕別人加塞,排隊都排到診室裡面去了,本來就都是有點傳染性的疾病,還一個擠著一個的呢。

  我記得老太太逆光看了看一個患者的片子,然後說了一句話,一時讓所有擠在那裡的患者都退散了,「你這個,你這個,你這樣吧,我給你寫個號碼,你去瀋陽結核醫院去找馬大夫,你這個應該是結核……」

  真是走到哪裡都排隊,好不容易看完了病,醫生給開了方子,我們去收款處劃價交錢。快到中午了,前面還有五六個人在等候。我在旁邊找個椅子坐著休息,JP站到排尾去排隊,一邊排隊一邊朝我笑笑做鬼臉。

  忽然斜著插上去一個壯漢,個子比JP還高上半個頭,膀大腰圓的,身上是一件髒兮兮的羽絨服,袖子上還有大鼻涕的痕跡,也不顧後面還有五六個人在排隊,把單據扔到檯子上,大聲大氣地對窗口裡面說:「來,我交錢。」

  這是明目張膽的加塞。

  可是後面的五六個人竟沒有一個說話。

  然後我最不想看見的一幕發生了:JP不緊不慢地走了上去,手按在壯漢的那一小疊票據上,朝著相反的方向,把它們倏地一下推了回去,然後他指了指站成一排的幾個人,他在告訴壯漢:你得排隊。

  壯漢可能沒想到這個戴著眼鏡的斯斯文文的老外能站出來幹這事兒,登時圓了眼睛,緊緊地瞪著他,聲如洪鐘,「怎麼地?你!」

  我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沖過去,擋在JP前面,我渾身發熱,嗓子沙啞,還因為過於激動而頭暈目眩的,我沒忘記那個跟老外在一起就絕不跟國人吵架的原則,但是我清楚地跟壯漢說:「你排隊。都排隊,你為什麼加塞?」

  JP伸手一撥又把我給扒拉到他後面去了,略揚起頭來,態度平靜地看著對面這個傢伙,仿佛在說:你要怎麼樣?

  於是我看到這個溫順的人性格裡面倔頭的一面。

  不過我也覺得他傻,我是個中國人,我又是個女的,大庭廣眾之下,無論有什麼問題,量那小子也沒有膽量把我怎麼樣。

  可是你不一樣,你一個老外在中國地盤上出頭,看熱鬧的人就算好的了,真的動起手來,沒准就有群眾上來趁亂踹你兩腳,替他祖爺爺報仇。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我以為大漢伸手就要推JP的時候,排著的隊伍裡面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個聲音,「還要打架啊?小夥子,排隊吧。別在外國人面前丟臉了。」

  說話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奶奶,手裡拿著省醫保卡和自己的處方,她此言一出,那五六個人也紛紛說話了:

  「憑什麼不排隊?」

  「還要打人?」

  「來醫院的都著急,怎麼就你特殊?」

  「排隊,排隊。」

  顯然狹隘的我低估了我同胞們的公德心,支持JP的統一戰線瞬間形成,加塞的壯漢先是一愣,繼而意識到自己輸了面子又沒有人氣,終於訕訕地去另一個視窗前面排隊去了。

  我拉著JP去後面繼續排著,但是我可沒忘了數落他,「誰讓你出頭的?多等一個人能怎麼樣?誰都沒說話只有你說話,你很會打架嗎?」

  JP沒客氣,「我不會。但是我也不怕。」

  我不知道應該因為他傻乎乎地出頭而生氣還是應該因為他的勇敢而高興,我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把手團在他的手掌裡。

  剛才說話的老奶奶交完錢退出來的時候,笑著看看我們,問我說:「他是哪國人啊?」

  我說:「法國人。」

  「小夥子挺好。」

  之後JP問我那位老夫人說了些什麼。

  我道:「蠻夷野性難馴,她讓我可得管好你。」

  §第28章 我們都已經在圍成上方徘徊了,待我在後面補上一腳,把他踹進去就圓滿了

  除了有一個人陪伴,說點啥總有人回答,而且有規律和諧且合法的性生活以外,同居還有很多難以名狀的好處。比如我可以說一下這些話了:

  「JP,給我燒點熱水泡腳。」

  「親愛的,給我撓撓後背,左肩胛骨附近,再往下點,對,哎……輕點。」

  「吾愛(mom amour,夠文雅吧?),我今天做個東北傳統菜大醬炒雞蛋怎樣?我蘸生蔥吃,你來點吧?夠意思,給個面子,嘗一嘗。兩人一起吃蔥,誰也不討厭誰。」

  「今天回我媽家吃飯,咱們買個西瓜回去吧?」

  ……

  我覺得最有趣的是我自己跟朋友出去玩,剩下他一個人在家,一方面能跟閨蜜逛街購物吃飯唱歌,另一方面還有個人在家裡等著,讓人又愉快又有安全感。我最高興的,就是玩到晚上十點多鐘,JP打電話催我回家,當著很多女朋友的面,我特意表現得很不在乎,很不耐煩,很不當回事兒,讓她們知道在家裡是我說了算的。哦,是啊,原來我已經把JP這裡當做我自己的另一個家了。

  過年之前不久,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高中時候的班長召集每年一次的同學會,時間定在大年初四,要求如果可能,可以攜眷出席。班長是個資深八婆,一直在上海工作,是個過得很豐富精彩的白領,說完了正事兒,就笑嘻嘻地在電話裡跟我說:「把你家的小老外帶上哦。聽說瀋陽的那幫都差不多見過了,我還等著看看呢。」

  「帶上可以,不過禁止你們調戲。」

  「禁止調戲?切……不調戲還讓你帶上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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