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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他有點恐懼地想起一個詞,一個是男人都忌諱的詞——ED。

  他想起顧小影剛才在燈光下一閃而過的沮喪,想起她臨睡前故作不在乎的笑臉,她甚至安慰他:「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他是中文系畢業,以前倒不知道,嶽飛的《滿江紅》還可以引申成這種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廢了……可是,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

  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地哆嗦一下,想起以前很多個濃情蜜意的夜晚裡,當火花散去後,顧小影趴在他身上,伸出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繞一下、再繞一下,然後抬頭,眼神亮晶晶地笑:「好軟,讓我抻抻,打個蝴蝶結……」

  那時候,這是他們私密的暗語,象徵大團圓的美好結局。

  而如今這個「蝴蝶結」……她會怎麼想?

  帶一點朦朧月光的黑夜裡,管桐把胳膊從顧小影脖子下麵抽出來,煩躁地翻個身,再歎口氣。

  他其實更理不清的是:他自己要怎麼想?

  就這樣,七天假期結束,管桐到底還是沒有完成顧小影期待中的任務:因為從那天以後,「蝴蝶結」就一直是且只是「蝴蝶結」了……

  回省城的長途車上,顧小影半睡半醒間想起了管利明的指責、爸媽的期待和周圍人貌似好心但實際上壓力重重地關懷,再想到那讓自己滿懷期待、屢次煽動卻仍然保持柔軟本色不動搖的「蝴蝶結」……忍不住,眼眶就濕潤了。

  她都沒法告訴任何人:這一刻,絕望好像洪水,鋪天蓋地,將她淹沒。

  (5)

  就在顧小影經歷著一場對她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的大事件的時候,她不知道,省城裡,段斐和許莘的生活也算是電閃雷鳴了。

  起因是四月末,果果一直咳嗽不止。症狀也奇怪,有點像感冒,但是不流鼻涕不打噴嚏不發燒。可是如果不是感冒,也找不出病根,反正就是咳嗽,且咳得當媽的人心都碎了。眼見著咳嗽了好久,能用的食療偏方都用了一遍,還是不見康復,段斐沒辦法,只好又抱果果去了醫院。還是省中醫的兒科,許莘提前給杜屹北打了招呼,結果本來不是杜屹北的班,他也急匆匆趕過去親自給果果看病。段斐急歸急,但很感動,而許莘似乎也是第一次發現——居然被顧小影說對了,找個大夫還真是挺不錯。

  杜屹北認認真真地給果果檢查,看看咽喉,聽聽胸腔,段斐在一邊看著,忍不住問:「醫生,果果沒事吧?」

  杜屹北檢查完了,抬頭摘了口罩微笑:「沒事,這個季節乾燥,不少孩子都咳嗽,我給你開張方子,中藥調理一下。」

  他開始在藥方上開始寫字,荊芥、桑葉、薄荷、川貝、銀花……一邊寫還一邊囑咐:「止咳糖漿就不要喝了,像蔥、薑、蒜、韭菜之類的辛辣食品和魚類也不要吃了,別濫用藥,調理一下就會好。」

  停筆的時候看看果果淚眼朦朧的小臉,他又笑一笑補充:「她這個時候應該正是味覺敏感的時候,可能會嫌中藥苦,所以藥汁溫度儘量保持在37度以下,也可以稍加點冰糖、白糖,能減輕苦味。一般來說,100毫升藥汁分六七次喂完就可以。」

  他這樣說話的時候目光溫和、神態安然,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氣場——不是老中醫那樣的氣韻沉厚,也不是普通年輕人那樣的陽光張揚,是什麼呢?許莘也形容不出來,但反正感覺不錯。再加上他認真給孩子檢查、寫藥方時的那種模樣,居然奇跡般地讓許莘想起「認真的男人最好看」這句話。

  說實在的,這時的杜屹北,無論是氣質還是外觀,都在一瞬間讓許莘有點動心。

  可是,許莘又忍不住想:她是想找個有共同語言的人啊,雖然不至於是同行,可至少也得聊得來吧?可杜屹北,他是學醫科的,而醫學和藝術……這似乎完全不搭界啊!

  「想什麼呢?」許莘正天馬行空的時候,段斐抱著果果碰她一下,「陪我拿藥去。」

  「哦。」許莘如夢初醒地回頭,剛準備拿藥方,卻見杜屹北已經跟著走出來,笑著對她們說:「我去吧,你們稍等。」

  「這怎麼行?」段斐急了,「已經很麻煩你了。」

  「沒關係,」杜屹北笑一笑,「你們坐著等我一下。」

  段斐急忙再碰碰許莘:「你跟著一起去,交費回來我報銷。」

  「哦,」許莘乖乖地點點頭,第一次沒有反抗她姐的刻意安排,沖著杜屹北的背影喊,「等我一下。」

  杜屹北站在電梯前,略一擋住電梯門,回頭道:「快點。」

  電梯裡的光線射出來,照到他身上,那身白大褂一下子被鍍上一層好看的金色。那也是第一次,連很少看言情小說的許莘都知道了,為什麼顧小影總能被小說裡那些溫和的男醫生形象弄得五迷三道的——因為真的很好看啊!

  就這樣,傍晚,段斐抱果果回家,許莘留下替段斐請杜屹北吃飯以示報答。杜屹北很爽快就答應了,但提出個交換條件是飯後他請許莘喝茶。許莘點點頭,主隨客便,吃飯的地點就依杜屹北的建議選在中醫院附近一條巷子裡——只是一家普通的小海鮮店,但地道的菜式讓許莘屢次表示一定要帶饞貓顧小影來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好酒不怕巷子深」。她一邊吃一邊興致勃勃地給杜屹北講起自己和顧小影是怎樣吃遍省城小餐館無敵手的,杜屹北笑眯眯地聽著,還不忘隨時給許莘遞紙巾、倒茶水、盛湯。許莘來不及說謝謝,便只能在心裡感歎:多少年沒被人這麼紳士地照顧過了,還真有點不適應。

  這倆人吃飯很快,吃完的時候還不到七點。許莘掏出錢包結帳,杜屹北並不阻攔,反倒是店主見杜屹北是熟客,沒多說話就打了折。轉身出了店門,杜屹北隨許莘去了她常去的一家咖啡館。雖然是學中醫出身,但他難得地不絮叨——不講咖啡不好,也不講晚上喝茶不健康,這倒讓許莘覺得很驚訝。

  結果點餐的時候許莘就忍不住問:「我喝奶茶可以嗎?」

  杜屹北笑了,一笑又有兩個酒窩:「可以。」

  許莘轉轉眼珠子:「喝咖啡呢?」

  杜屹北又笑了:「如果不影響睡眠,也可以。」

  「如果影響睡眠,但因為喜歡所以偏要喝呢?」許莘不厚道地抬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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