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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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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邪惡的衝動(2)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會客的沙發上,屁股上像長出無數的針一樣不停變換著體位。為了掩飾這種慌亂的心情,我拿起身邊那本經濟雜誌,擋住自己的臉,想安安靜靜看幾段讓自己靜下來,卻不想大腦亂得入眼的全是扭曲如象形文字一般的符號。好像幾個世紀一樣,西裝筆挺的陳總終於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很客氣地握了握我的手,讓我突然覺得生分了很多,遠沒有那天吃日式料理時那麼隨意和親切。 「小郭啊,等久了吧。跟我來一下吧。」陳飛把我帶到一樓一個寬敞的會客室裡,而不是直接把我帶上樓。 跟陳總一問一答寒暄了一會兒,他問我那邊交接得怎麼樣之類的話題,雖然正常卻總讓我感覺不是很有誠意。 「小郭,那邊你剛交接完,你看這樣如何,這邊最近也還不是很忙,你不如趁這個機會給自己放個假,做點兒有氧運動,出去度個假,放鬆一段日子,再過來不妨啊。」 我輕輕皺了一下眉,這番不慌不忙的論調跟上次吃飯時急急巴巴、熱情洋溢的神態截然相反。這剛報到就遞過來一個冷板凳的事情實在是少見啊。腦子裡出現了於正浩那張臉和那天「蓬仙茶軒」裡的那番話,心裡面已經像擦亮的銀器一樣,白光閃閃了。 「陳總,怎麼?前一段不還說新項目要下來,人手不夠嗎?」 「新項目還要過一段才能接手呢。這段領導班子也正在調整期……」陳總欲言又止,偷眼看看我有沒有異常的反應。 「陳總,您放開了說吧,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比較為難啊?」我只想知道原因和結果。 「啊,倒是沒什麼大難處,不過,你的職務問題,公司裡幾個董事的意見還不太一致,我們還需要協調、商議一下,你看,不如你趁此機會去放鬆,然後等我的通知?怎麼樣?」 我終於笑了,笑得就像是冷庫裡剛拿出的凍肉。於正浩,算你有種,老子的七寸今天被你拿住。知道安倫是我們的客戶,也知道安倫算是另一家規模不小的私營企業,卻真的沒想到它也是於正浩關係網下的一條活魚。我的自尊讓我再也無法接受這份工作,哪怕是在地鐵隧道里拉琴賣藝,街邊上扛著鞋箱子替人刷鞋,我也絕不會讓自己跪在那裡乞求。 「陳總!」我的聲音在經過調整後顯得很誠懇,「你不用安慰我,我明白的,至於通知,算了吧,你也不用太為難。世界上機會多的是。只是你現在才通知我,有些不厚道。」 陳飛沉默了很久,終於歎了口氣:「小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時候沒有辦法為自己的理想和初衷而活。一切的決策雖不出於自己的本意,但為了大局卻不得不做。國內的很多情況很複雜,每個人也像如履薄冰一樣。你不服,沒有用!我沒想不接受你,只是眼前有一些壓力需要緩解和擺平。再說,很多事情也是突然發生,就連我也覺得措手不及。你的實力和經驗都很讓我賞識。請給我些時間來考慮更多的事情。」 不能否認,陳總的這番話讓我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徹底把他和東興、於正浩之流的虛偽商人區分開來。找一份工作的艱辛我深有體會,但,正如他自己所說,社會的情況很複雜,人所能做的除了無奈的妥協,沒有任何意義。事實已經在那裡了,任何的決定改變不了什麼。一種江湖義氣般的衝動讓我站起了身:「陳總,謝謝你的誠意,你的度量和沉穩也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堪稱優秀企業家中的一個。有誠信,能堅持自己,能耐得住寂寞,您會成功的。至於我,我還是想去別的地方撞撞運氣,我想您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光是一個找工作的人,我更是一個男人!」 陳飛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們兩個彼此心照不宣地欣賞著對方,然後,他從身上摸出了一張名片:「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這裡有一個中美合資的半導體企業,應該比較適合你,我跟他們那裡的老闆關係也還不錯。你如果感興趣,可以打電話給他,說是我的朋友,互相談談,如果需要,我也會為你美言幾句。這個公司由於是跟美方合資的,企業文化跟你也比較靠。官僚作風沒那麼厲害。祝你好運!」 從安倫出來,外面的天氣雖然冷,但卻能讓人感到一些暖意。這種暖意能有多久?我不清楚。但是,四季輪回,豔陽高照、溫暖如春的季節一定會有的。我把車開回家,按照名片上的電話給那家公司的老總打了過去。他聽我是陳總的朋友,讓我把整套簡歷電郵給他看看,再約時間跟我聊。這讓我似乎又看到一點生的希望。放下電話,我步行去了一個離自己不遠的酒吧。我開始喝酒,但不願意把自己喝醉。我只想借助酒精讓自己能夠稍事放鬆和發洩。太清楚的狀態會讓人覺得疼。在跟於正浩的抗爭中,貌似嘴上贏了的我,實際上還是輸了,輸得現在像前無進路後無退路的一隻狼。這次,我雖然輸了,但並沒有失掉氣節,我真的不願意再在他的那張骯髒的網下麵苟且偷生。以後的日子怎麼辦?我不太去想,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今天,我失掉了男人的一樣重要的東西——工作,說得再宏大點兒,是事業,我的事業和理想像炸彈似的暫態被炸得乾乾淨淨。炸彈還能有響,我這個卻是愣生生給憋到天上、然後就看見一堆廢碴子亂飛舞、連個屁響動都不曾聽見的臭彈。在那個時刻,我突然發現,跟生活賭博,我輸了全部:我輸了我的家庭,我的女人,我的理想,我的事業。輸得連一塊遮羞布都不曾有。這個時間段來酒吧喝酒的人不多,這種不多又深深刺傷了我。我走到門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白天越來越短,我討厭這種狀況,因為黑夜總是隱藏太多的罪惡。路邊的乞討者還在拉著風琴,雖然聲音像鴿子飛過天空的破鴿哨般,但他至少很努力地在自食其力。我把兜裡僅有的零錢全部扔到了他腳下的那個餅乾桶裡。走到街邊拐角,無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剛才的乞丐瀟灑地背著風琴,正伸手攔住一輛計程車,並跳了進去。我愕然站了半天。什麼世道?!現在連乞丐都這麼有個性。或許有一天,我也該開著我那輛破花冠上街行乞?我苦笑,人生,誰又不是變相在行乞呢? 悶著頭來到家門口,拾級而上,斜刺裡躥出一個黑影,嚇得我差一點兒摔倒。「靠,誰啊?他媽長沒長眼?」情緒正不好,沒地方發洩,趕上誰是誰。站定身子,抬頭,看到了欣欣一張面色凝重的臉。 「我找你有事!你很卑鄙!」 聽到這句話,我的怒火騰地就上來了,這句話,我還沒來得及質問你那狗官老爹呢,你倒來這裡振振有詞地撒潑。我沒有理她,看都沒看她,繞開她的身子,拿出鑰匙去開門。欣欣卻又一下堵在門上:「郭敬軒!你真不像個男人!」 看著她憤怒的臉,我突然玩世不恭地笑了,他狂什麼狂?正對那老王八蛋有著一肚子的氣,他的女兒竟然自動送上門來了?是報應嗎?我眯起眼睛看著她,一種邪惡的衝動像小時候家裡牆上的爬山虎一樣慢慢爬上了我的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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